4月9日,王健和指挥家余隆双双做客东艺《东方城市之光》,聊了聊他们对音乐的看法。(05:27)

当大提琴家王健遇到指挥家余隆,他们会聊什么?

4月9日,这对相交超过半世纪的老友,作客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的“东方城市之光”,在主持人曹可凡的穿针引线下,畅谈“音乐老友记”。

在此之前,余隆婉拒过很多来自电视台的采访邀约,但为了发小王健,他罕见地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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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够回到上海,是我们的福气”

阳春三月,55岁的王健回到母校上海音乐学院执教,这里也是他的音乐梦开始的地方。也正是在这片音乐的乐土,王健和余隆结下了未来持续一生的友谊。

“他爸背着琴在前面气宇轩昂地走,王健低着头在后面跟。”余隆比王健长4岁,对他的最初印象是一个永远忙碌的练琴少年,“我们忙着玩,他忙着练琴,最后他成了伟大的艺术家,而我没有。”

王健对余隆刻骨铭心的最初记忆,则是一辆自行车和三个校花。有一天,他正和小伙伴玩耍,远见余隆推着自行车走来,车上坐着一位校花,前后还跟着两个校花,三花烂漫,“帅呆了!那时候的自行车就像现在的法拉利,他很快成了我们这帮小兄弟心中的偶像。”

1979年,两位音乐少年和美国小提琴家斯特恩开始了命运的交集。

行经上音附小附中的琴房时,斯特恩发出了那句流传后世的感叹“这里每个窗口都有一个天才”。他的中国之行后来被制作成《从毛泽东到莫扎特》,也让全世界认识了大提琴“音乐神童”王健。

“我也听了斯特恩的大师班,自己稀里糊涂去的。”回过头看,余隆认为,斯特恩访华意义非常,他带动了一批中国音乐学子对音乐的追求、对音乐世界的重新认知,这些学生后来四散天涯,有人成了世界级音乐家,有人在费城、芝加哥、洛杉矶、旧金山等美国名团当首席。20年后,余隆专门飞到纽约,把斯特恩请回中国,和王健、徐惟聆等当年发光的一批孩子重聚。2016年,余隆还以斯特恩之名,操办小提琴赛,王健正是首届比赛的评委之一。

1981年,王健和上海交响乐团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会面。这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指挥家黄贻钧选了三个上音琴童和乐团合演协奏曲,12岁的王健正是其中之一。

当时的他只会拉海顿《第一大提琴协奏曲》,而乐团只有圣-桑《第一大提琴协奏曲》的乐谱,匆匆忙忙两个星期,他把新曲学了下来。回想起来,他一身冷汗,“小孩不懂,没有压力,现在打死也不敢了。”排练完,一位老爷爷问王健几岁,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因为觉得他拉琴不像小孩,情感上完全是大人,而且是受过苦难的大人。这是王健首次和乐团同台,从此,上交便成了王健牵手最频繁的乐团,“是自己家里的乐团。”

“这么小的王健和这么大的乐团同台,不可思议,上海音乐厅现在还贴着照片。”余隆也兴冲冲地听了音乐会,在他的印象里,上交是高不可攀的,没想到自己后来会成为这支百年名团的掌舵人。当时没合作成的海顿协奏曲,将在4月17日的音乐会实现。在余隆执棒下,王健将连奏海顿《第一大提琴协奏曲》、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上交大提琴声部还将奏响洛博斯《巴西巴赫风第一号》,用12把大提琴合奏欢迎他回家。

在海外兜兜转转数十年,又回到年少求学的对方任教,王健触景生情,感慨万千,“看到以前的院长办公室还是有点恐惧,那时候犯错了都会被抓到那边,被校长训。”

对王健来说,教学是人生的一道重要分水岭。“演奏家不像指挥家,可以指挥到最后一刻,有体力和机能的限制。很多先辈到了一定年龄,都会转入教学,继续在音乐世界生存。”前几年,就有美国院校向他抛出橄榄枝,他觉得时机未到,“那里遍地中国孩子,与其跑到美国教,不如在中国教。”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父母高龄。“孩子步履蹒跚时,是父母牵着我们的手一步步走入世界,父母步履蹒跚时,我们也有责任牵着他们的手走完最后一段时间。”回国的决定对王健来说是困难的,因为女儿才6岁,长居芬兰,“我要在女儿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但毫无疑问,我必须选择父母。”

“他能够回到家乡,回到上海,是我们的福气,大家都特别高兴!”谈及艺术家的艺术生命,余隆笑说,王健太谦虚了,“很多音乐家倒下去了,他都会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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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座大山,是我们的靠山”

身处不同赛道,两位音乐家也共同见证了中国古典音乐行业过去30年的飞速发展。

1985年,16岁的王健离开上海,远赴美国留学。1992年,他回到上海,第一场音乐会就是和上海交响乐团同台。王健还记得,当时没什么地方演出,音乐会是在上海商城剧院举行的,“声音很干,不太合适演奏。”

1996年,中国举办国际交响音乐年,王健和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随行,在偌大的上海万体馆举办音乐会,乐团为了追求更好的声效,用纸板搭了背景,“硬件还是很大的问题。”更大的问题在于,没有专业的组织来安排音乐会,也不知道怎么把票卖出去,“完全是乱的,音乐家的生存环境不是非常完善。”

对王健来说,最大的转折点在于余隆的出现。1998年,北京国际音乐节横空出世,成为中国古典音乐事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而幕后推手正是余隆。作为中国第一个专业化、国际化、职业化的古典音乐节,这里既是中国观众与世界级名团、名家邂逅的艺术殿堂,更是中国艺术家、中国音乐作品走向世界的广阔舞台。

“一下飞机,真是不一样。”王健感慨,从最小的细节到最大的概念,北京国际音乐节一步到位,完全和国际接轨,达到了顶级音乐节的水准,不仅给中国观众带来了听音乐会的机会,也给中国音乐家创造了生存的空间。

“他把这个形式、这个框架带来了中国。”王健坦言,古典音乐很脆弱,古典音乐家的生存更脆弱,亟需观众的鼓舞和支持,“没有余隆这样的人,我们连接不到一起,没有生存的可能性。”“他就像一座大山,永远在我们身后做靠山。”

“我们的确做了一些工作,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有王健、郎朗、王羽佳这样的音乐家存在。他们不仅仅代表中国,已经是代表世界的声音。”余隆形容,幕后推手的工作就像0,音乐家们则是起始的1,有了他们,才有随之而来的100、1000、10000……

不只是北京国际音乐节,余隆还创办了上海夏季音乐节,从盛夏到深秋,从南方到北方,为两座城市增添了绵延不断的音乐烟火气。

“音乐会应该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神秘的、奢侈的、时髦的消费。”回想起来,余隆最感动的一次指挥经历是在云南昆明,音乐会开在电影院,没后台,没休息室,乐手们都要穿过大堂走上舞台,演出结束后,观众没散,集体留在大堂和音乐家聊音乐。那次经历让他更加坚信,“如果把音乐会变成奢侈品,背离了我们的追求。音乐应该为所有观众服务,让更多人听到音乐、喜欢音乐、享受音乐,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回首过去30年,余隆很自豪,中国古典音乐行业的发展,可圈可点,“世界对中国音乐家、对中国乐团有了足够的认知,我们也有能力和世界对话。”在他看来,古典音乐是一门舶来的世界语言,“你只有做到极致,才能把中国的精神、文化、艺术、情怀、声音,通过这门世界语言传出去。”

王健认为,古典音乐能在中国深耕发展,也和中国文化自带的“上进心”有关。

有一次,他和国外乐团在一个小城演出,一批孩子又跑又闹,他不好意思,和乐团道歉,“乐团首席问,为什么道歉?孩子来听音乐会,我很感动,说明古典音乐有希望。”王健继而说,在欧美,听古典音乐会是一种习惯性的消费,而在中国还是选择性的消费,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有意识地牵进来的,首席更感动了。从此,王健对这类事情也有了新的思考,“中国文化非常有上进心,永远对高等艺术、高深文化有追求、有兴趣。”

未来,余隆和王健还会有什么大的合作计划?

“我们要呵护好这样的世界级音乐家,不断服务,提供机会,支持演出,让他们的音乐被更多观众聆听到。”不只是服务大音乐家,余隆的脑子里也始终绷着“薪火相传”的一根弦,希望看到更多年轻人走在舞台的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