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罪案类故事,情节经过艺术加工

旨在破解真相,探查人性,弘扬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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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笑容因兴奋而扭曲,自下而上看过去,显得尤其狰狞。

4.程凡

何鹿一进屋就闻到了扑鼻的菜香,程凡正拿着锅铲,在厨房里挥汗如雨热火朝天。

“做这么多菜?又不过节。”何鹿看着摆满一桌的碗碟,不明所以。

“什么节有我老婆重要?”

程凡端上最后一道大菜——砂锅山药乌鸡汤,烫得直抓耳朵。

何鹿明白了。一桌子高蛋白,有鱼,有虾,有牛肉,有鸡汤,还有一道葱烧海参。

“你不怕我都给吐了,多浪费。”

“不浪费,”程凡正儿八经地说,“吃得好,营养才够。”

何鹿笑着坐下,尝了一筷子杭椒牛柳。程凡的手艺一直可以,咸淡适中,牛肉也嫩得恰到好处。她一点恶心的感觉也没有,反倒胃口大开,吃光一碗还要添饭。

吃完,喝茶,何鹿拍拍肚皮,叹了口气:“老公,你看过《骆驼祥子》没有?”

程凡老实回答:“就看过课本上那段。”

“你知不知道祥子有个老婆,叫虎妞。”

程凡印象里听过虎妞这个名字,但不知道她是祥子的老婆。

“你知道虎妞是怎么死的吗?”

程凡摇头。

“她就是怀孕以后每天大鱼大肉吃太好,后来孩子太胖,生不出来,难产死掉了。”何鹿笑着搂住程凡的脖子,“你是不是也想喂胖我,让我生娃的时候吃点苦头?”

“瞎说!”程凡假装生气。但是他看了一眼餐桌,确实荤菜的比例有点高,维生素略显不够,一点小失误。

“你想吃什么素菜,我明天去菜场买。”程凡说,“西兰花想不想吃?芦笋呢?”

何鹿只是开玩笑的,但她看到程凡当真的表情,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滚出来。说不定是怀孕导致激素分泌紊乱了,何鹿察觉到自己变得相当情绪化,动不动就想哭。

她努力憋回眼泪,不想让程凡笑话她。

“你跟行里说了没?”

程凡一边刷碗一边问。

“说什么?”

“怀孕的事。”

“还没有,”何鹿想起来,“我下午去见了个客户,没碰上王峰。”

“还是尽快给行里说了吧,不然老王不又得安排你去应酬。”程凡洗手,剥了两个粑粑柑端回客厅,他看了一眼何鹿,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随意。

何鹿没说话,她正在琢磨怎么开口,才能让惊喜的效果最大化——她有一个好消息,不用应酬不用陪酒,也能完成指标拿到奖金。

她琢磨的时间太长,程凡误会了。他以为何鹿在担心另一个问题。

“我也会想办法的,你别压力太大。”程凡说,打开手机上的一个APP,交给何鹿,“你看这个。”

何鹿接过,“滴滴快车司机版”,她楞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你要去开滴滴?”

程凡点头:“你看,我不是班主任,正好时间自由。没课的时候就去接单。我算了一下,如果做得好,一个月也能有5000多,相当于我的工资涨了一倍。你千万别有压力。”

何鹿脸颊湿了。她自己都没感觉,眼泪就哗哗地滚落下来。程凡吓坏了,搂着何鹿,搞不明白她为啥突然哭了。

何鹿的眼泪止不住,她也不想止住,她哭,但不是因为心酸。

银行是个独立的小社会,不但内卷,而且攀比心极重。用嫌贫爱富来形容这帮人肯定客气了。员工不仅比业绩职位,也比家世,比学历,比出身,比住什么小区开什么车、旅游去什么地方飞机坐什么舱位、信用卡开多少额度,比一切能比的东西。

女人之间还有攀比的附加题:比婚姻,比老公,比小孩。

以这个小社会通行的标准来看,何鹿和程凡的婚姻完全不够般配。何鹿是大客户经理,年薪按正常情况,超过25万稳稳当当。程凡是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没编制,不是体制内,也不是语数外,只是生物这种没任何存在感的副科,收入当然不高。

一次开年会,可以带家属。何鹿带了程凡一起参加。

“小程做什么的?”

“老师。”

“哎呦,老师真不错,有寒暑假,羡慕死人了。”

“宁大还是东大,哪个专业的老师?”

宁大和东大是宁城两所最好的大学。

“不是,”程凡老老实实地说,“我是中学老师。”

“宁外?那更不得了啊!”席上几位太太眼睛放光,“以后我们家小孩学习要拜托你们家小程了呀!”

宁外——全称宁城外国语学校——是宁城父母心中的圣地,这所学校出过好几个全国知名的人物。学生不是聪明绝顶,就是非富即贵。热爱激娃的宁城人普遍相信一个传言:宁外校长比宁城市长地位更高,气派更大,人脉更广。

宁外的老师一样是香饽饽,随便拉出来讲个课,不算补习的那种,也一张课桌难求。

程凡笑笑,说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名字。一桌人停止了说话,空气凝固了一样。

有人转桌:“来来来,吃菜吃菜。”

聚会散了,何鹿和程凡走出饭店大门,一辆保时捷卡宴停在他们面前,女同事的老公摇下车窗,“捎你们一段?”

“不用不用,”何鹿说,“我们打到车了。”

“这时间点车很难打的,一起走吧?”

“真不用,司机已经到路口了。谢谢你啊。”

实际情况是,何鹿前面排了80多位,要等一个小时。

年会以后两个星期,不止一位女同事的老公通过各种途径加到她的微信,有的还算含蓄:“忙不?出来喝个咖啡?”有的非常直接,“妹妹,家里有没有困难?有困难跟哥说。”

作为一名公认颜值过关的职场女性,何鹿不是没遇到过骚扰。即使如此,她一时间也没能想明白,是什么让这些男人,突然间集体拥有了撩她的自信?她毕竟不是男人,不懂男人的思维方式,好几天才反应过来:很简单,在这帮人的价值观里,程凡不行。第一没钱,第二没权,最后没用。

一个没用的男人娶了漂亮老婆,就像存满现金的保险柜没有密码,谁都可以染指。

何鹿怒火中烧,气得两眼发黑,但她不知道该把这口气发给谁。这不是程凡的错。

他们在大学时代认识,第一次见到程凡是在雅思课。当时何鹿正打算出国,拼命补课英语,她用来占座的书包被一个男生扔到了教室后边的垃圾桶里,何鹿好不容易把它从一堆垃圾里扒拉出来,男生非但不认账,还吊着膀子耍起无赖:“你的包?你叫它一声它答应你吗?”

何鹿面红耳赤,气愤却不知所措。身后一个声音说:“要不,你坐我这里吧?”

何鹿转过头,一个高高瘦瘦,眼珠漆黑的男孩站在她身后,说不上有多帅,但眼神温柔平静,一下就把何鹿心中的火气给浇灭了。

何鹿不好意思:“那你呢?”

程凡抓抓头发:“我坐地上就行。”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课,他们又见面了。何鹿感到其中隐隐存在某种联系。她自我介绍:“我经管的,你呢?”

程凡说:“动物学。”

何鹿惊讶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这个专业。”

程凡笑,何鹿不知道的这个专业,在全国排名第二。

何鹿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很快她又知道,程凡是动物学专业乃至整个生命科学学院的高材生。用天才这个字眼来形容或许有点俗,但他的确是整个学院从上到下公认的天才。据说连院士都读过程凡的论文,称赞他是能让中国动物学向前迈进一步的未来之星。

他们每个星期一起上雅思,下课散步回宿舍。有时候在学校门口的夜市喝柴火馄饨,何鹿加一份烤冷面。夜市总在放过时的粤语老歌,听多了,两个人也会唱。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两人讨论着未来的计划,程凡渐渐成为何鹿生活的一部分,虽然程凡没有正式告白,也没有送过玫瑰,但何鹿已经下意识地把他当做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那一部分。

毕业在即,两人开始申请要去的国家和学校。何鹿焦虑起来,程凡的志愿早早就确定了,加州伯克利,全世界排名前三的动物学专业,天才该去的地方。何鹿的成绩也不差,但她远不是程凡那种级别的学霸,申请加州的商学院对何鹿来说无异于登天。除非上私立,可她也没信心申请到奖学金。

何鹿私心期望程凡和她一起申请欧洲的大学,对成绩的要求灵活很多,但她开不了口。她看过的一篇言情小说有这样的情节:男生和女生参加高考,女生平时的成绩不好,男生故意没做最后一道大题迁就女生,最后女生考上了男生没考上。看小说的时候,何鹿觉得这情节不仅很蠢,还很自私,事到临头,她才知道,人都是自私的。

然而程凡自己改了志愿,跑过来告诉她。

何鹿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是生气:“你干什么?”

“我看你挺焦虑的……”

何鹿情绪失控,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有病?我没让你迁就我,你凭什么迁就我?”

“我没迁就你,”程凡抓抓头发,“牛津的动物学排名第六,没差多少。还能少读一年出来工作。”

何鹿心想,我讨厌自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但是我喜欢他。此时此刻她已经做出决定,这辈子就是这个男人了。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两人打点停当临行前的一个月,何鹿的父亲突然肠胃绞痛,送到急诊的时候,母女还只当是火锅吃坏了肚子,一个小时后,医生把她们叫进办公室:直肠癌晚期,脉管有癌栓,已经从血管发生远处转移。

医生又说了一大堆,何鹿只听懂了“预后不好”、“要有心理准备”、“尽全力”。每句话都像一记重锤,将她的世界一下下击成碎片。爸爸是个好人,一辈子善良本分,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为什么会发生在我们家?这不公平。切肤之痛是如此剧烈,何鹿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程凡走进病房,轻声说,“你出来,我和你说件事。”她浑浑噩噩跟着程凡来到走廊,两个人默默站在窗边,何鹿知道他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们还是分手吧。”她没理由拒绝,她没有理由拖累程凡。但这也不是她的错啊。不管怎么样,她所设想和憧憬的一切都完了,全都完了。

程凡握住她的手:“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何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没事的。叔叔肯定能过这道坎,我跟你一起。”

没有鲜花,没有香槟,没有钻戒,在病房走道里,程凡向她求婚了。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第二天去民政局领了证,请要好的朋友吃了个饭,就算把事办了。爸爸很快动了手术,术后状况不好送进ICU,两个星期,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出来稍微恢复,又要马上开始化疗,人瘦得脱了形状,钱也花得好像流水一样。

程凡给了何鹿30万。何鹿知道这是程凡家里攒给他出国念书的钱,两人都是普通家庭,积蓄不多。出国进修、成为学者、乃至推动中国动物学事业的进步,那已经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了。她和程凡在照顾病人之外,头等大事就是找工作。这次情况颠倒了过来,何鹿很快就拿到了宁商银行的OFFER,程凡的专业却让他很难在宁城找到合适的工作。

程凡调整了人生的方向,他几乎没做什么准备就考下了教师资格证,应聘成为老师。以他的水平去教中学生当然是大材小用,但好在老师的时间相对灵活,生物又不用补课,正好能抽出时间帮何鹿母女照顾爸爸。病房需要男人,护工又总是不够上心。

何爸爸的病情在头几年里时好时坏,总是反复。有时候似乎曙光就在前方,有时候又是漫长不见尽头的黑夜。何鹿拼尽全力让自己坚强,白天她和其他同事一样上班,开会,做表,盘账,陪客户,拉业绩,晚上和妈妈或者程凡换班,周末上在职研究生的课,在地铁上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几乎每个星期她都会在车上睡着,错过站点。

但是深夜,程凡搂着她的时候,何鹿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太累了,又太害怕。

程凡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没事的。我们能过这道坎。”

主语变成了“我们”,程凡的声音还像她第一次听到那样,温柔平静,浇灭了何鹿心中的恐惧。

那段时间是何鹿人生的最谷底,水星逆行的尽头。咬牙捱过之后,事情慢慢好转起来。第二次手术,第五个化疗疗程结束,爸爸两年没有复发,医生说,大概率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何鹿拿下硕士学历,升了职加了薪,虽然职场的压力随之增大,但他们的生活确实变得宽裕不少。

何鹿一直喜欢小孩。最初的愿望是一结婚就生娃,这个计划当然没有完成。后来变成爸爸病好了就生,然而病情真的好转,生活的重点又变成了挣钱还债。终于把债还完,稍微缓下一口气,她已经踩过了30岁的界限。她是个目标明确、行动力强的女人,不会允许自己的人生计划偏差太多。虽然程凡觉得他们还没完全准备好,但何鹿觉得,什么时候才叫准备好呢?

程凡打了条热毛巾,给何鹿擦干净糊在脸上的鼻涕眼泪,也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在。她不想让程凡误会,以为她是因为压力才哭,毕竟在要宝宝这件事上,她是更积极主动的那一方。压力肯定有,但不是此时此刻的重点。

“老公,你别去开网约车。”

“你听我说……”

“你听我说。你不用特别担心钱,我这边工作挺顺利的,没问题。”她看出程凡目光里的犹疑,尽量调整语气,既要妥当,又不能将话说得太满,“你也别担心我的身体。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放心。”

这番话听起来自相矛盾。但何鹿不打算告诉程凡工作中的太多细节,那没必要,只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她握住程凡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说了别人家老公常说的话:“我向你保证,第一,我肯定不沾酒,一滴都不喝;第二,不管什么局,我九点前一定到家。”

程凡笑起来。他倒不是不放心,只是何鹿有时候会过度逞强。以他对妻子的了解,刨根问底只会让何鹿焦虑,这个话题还是暂时搁下吧。

“我老婆又会挣钱,又会生孩子。太优秀了吧。”

何鹿搂住程凡亲了一口,开启了日常夸夸模式,“我老公才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哪个全世界?”

“我的!”

5.何鹿

何鹿的底气在于那天和繁小鹏的下午茶。

吴靓领去的咖啡馆属实是个宝藏小馆。环境优雅,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豆子香气,阳光柔软清缓,透过窗帘。何鹿往常很爱喝咖啡,想到自己怀孕,硬是忍住了没喝,点了一杯柠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