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罪案类故事,情节经过艺术加工

旨在破解真相,探查人性,弘扬正义!

温馨提示:本文为付费内容,前1/3免费阅读

出狱的前一天晚上,管教发给他一支中华,抽到半截,他把烟摁灭在自己的手臂上。那是为了让自己记住教训,永不再踏进监狱。然而之后,他的手臂上又有了三个烟疤……

我曾看见过利用鱼骨,一针一针扎出来的刺青。

和被快速的纹身机弱化了痛觉,展现出的旖旎图案不同。那些完全谈不上绚丽的图腾,有一种极具冲突感的痛。

1

2008年的最后一天,看守所开荤。

酱油汤煮熟的白鲢鱼,盛在犯人们奶黄色的塑料饭盒里,香气氤氲。因为抢在元旦前完成了一批手工活,我吃到了进看守所来的第一顿鱼肉。不克制着嘴馋的急躁,多刺的白鲢肉极易变成入喉之鲠,我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这顿得来不易的美食。

涉黑犯徐一心走到我的面前,他端着饭盒,里面的鲢鱼比我的大上两倍,鱼尾被他拎在手上倒着吸吮。他一边大口吃鱼一边冲我说话:“哎,待会儿刺不要丢,有用。”

一顿鱼肉吃完,徐一心的面前已堆了一小堆鱼骨,他细心挑选,那些锋锐而硬度合适的鱼骨被他选进饭盒,剔牙的犯人们不清楚他的意图,直愣愣地围在一旁。

“都给老子让开,该干嘛干嘛去!”

徐一心端着饭盒,径直去了水池边,十几根鱼骨被他洗的白亮通透。

第二天是元旦,原本需要劳动半日的假期任务,在管教的疏意之下,被犯人们自行取消了。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徐一心的铺位边上,我也挤在人群中,看着那堆新鲜的鱼骨被他修磨成一根根绣花针。

一件蓝色运动裤上的边线被拆下一段,缠绕在鱼骨针上,徐一心专注的神情埋没在冬日若有若无的光线里,像个姁姁安详的绣花匠人。

一番弯弯绕绕之后,他满意地把露出棉线之外的两毫米针尖示人,我这才知道,这个看似粗糙的涉黑犯竟然是位囚徒纹身师。

徐一心准备在自己的左臂上刺个字,撸起袖子,他粗壮的小臂上已整齐排列了四个硬币大小的烟疤。半瓶蓝墨水是他事先准备妥当的,当然,这玻璃瓶子也属于严重的违禁物品,作为“顺犯子”的他还是靠门路才弄到的。

徐一心先用圆珠笔画出绣案底图,在烟疤上画了四个头骸,一把利剑从底端穿刺而上。然后,把针尖上蘸点蓝墨水,保持着均匀的节奏和力度,开始沿着绣案钻刺。

鱼骨针刺过,鲜血好像荷叶上的露珠,一小颗一小颗从皮肉里面往外渗。墨水和血滴淹污了手臂,他一遍遍用卫生纸擦拭干净,额头上也已经遍布细汗。

犯人们围着看了很久,保持着缄默。我甚至有意识地控制起自己的呼吸,因为不仅畏惧这痛感,更折服于伤痛之下的图案之美。徐一心的每一次下针都坚决而又果敢。

狰狞的图腾似乎昭示出一个只有高墙内才感知得到的无畏灵魂,依靠图腾和疼痛凝聚起来的信念亦善亦恶。

2

随着图案一点点展开,围观的队伍逐渐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要求他给自己刺青。

节日里的温度怡人,十点之后的日光铺满半个监舍,几个迫不及待的犯人已经裸露出大腿、手臂、肩胛和脖颈,排起队来。不同的身体部位在皮屑轻扬的光线之中等待着召唤。

第一个接受刺青的是聚众斗殴犯聂启宁,他要在背上刺一对翅膀。

犯人们取笑他:“小屁孩刺翅膀干嘛?要当鸟人啊?”

“徐哥给他刺一对新奥尔良烤翅。”

17岁的聂启宁也在哄闹之中笑出了声。三个月前还在技校学汽修的他参与了一场无聊的酒后殴斗,在凌晨的大排档上,他们四五个同学和一波从网吧出来的混混干起了仗。在混乱的场面中,他口袋里一把折叠刀派上了用场。被带到派出所后,他完全不记得刀扎的是谁,扎在哪个部位。

然而,经历了一个无眠的夜晚之后,民警告诉他有人因为那把刀失血过多死亡了。

自由的大门也就在那次意外的冲动之后,彻底关上了。

鱼骨针在聂启宁的背上徐徐前行,扎进一排新长的青春痘里。一对青色而又模糊的翅膀在疼痛的挣扎之中生长而出,飞翔在他整个牢狱青春的幻梦里。

32岁的陈辛怡方才狠狠嘲笑了聂启宁,当他端坐在铺板之上,敞开干瘪的胸脯准备把妻子的名字绣在心口的时候,聂启宁嬉笑着在一旁说起了顺口溜:“头年人等逼等,二年人等逼不等,三年人逼都不等。”

因为涉嫌抢劫被捕的陈辛怡冲上去就要揍聂启宁,犯人们罕见的拉架劝和。重新坐回铺板的陈辛怡一边接受着针刺,一边冲犯人们宣布:“我要做父亲了,进来的时候她刚刚怀上,几天前她来信了,决定生下来,她等我的。”

犯人们听后喝起了倒彩,异口同声地质疑他:“是隔壁老王的吧。”

一群王姓犯人尤其笑得出齿露龈。被激怒的陈辛怡又一次躁动起来,可在徐一心几次加重后的高频率的针扎之中,他不得不忍耐,任由那群密集在胸口的钻心之痛刻下了“任莲”两个楷书字。

“麻痹,真疼。”

“爱一个人咋能不疼?”

徐一心挑选完新的鱼骨针,漫不经心地说了第一句话。

很快就到了午餐时间。节日里的加餐是每人两个肉面筋,徐一心的饭盒里却堆的满满当当,那是准备刺青的犯人们对他预先表示的谢意。

午后的日光更加浓稠,枯木枝桠的日影和墙角的蛛网重叠,在腐朽斑驳的窗棂和发黄潮闷的墙壁上摇晃呼吸。

鱼骨针的刺青倒像是成了一种仪式,一种疼痛而古老的仪式。在这种极端的窘境之中,焦虑不安的人们试图通过这种仪式坚固某些遗落的东西,那些容易忽视却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