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完最后一版设计稿,一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10点了,整层楼只有开发部还有零星的一两位同事,显得空旷冷清。

我用力舒展了身体后,起身去厕所,打算用冷水洗把脸。盥洗盆似乎坏了,一直往下滴水,滴答,滴答,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诡异。

我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刚想往脸上捧水,从厕所隔间传来哭泣声,那是玲姐的声音……

去年年底,我来到这家公司的市场部,领导是一位35岁的女人,大家称呼她“玲姐”。

玲姐一米五左右的身高,一张娃娃脸加上稍显甜美的声音,实在让人很难把她和“市场部经理”的头衔结合起来,我甚至内心怀疑她是否真的有能力。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玲姐的业务能力打消了我一开始的顾虑。她为人和善,常常笑靥如花,不属于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反而和蔼近人。公司有什么活动,都带领我们部门积极参与。

我和部门同事小丽聊天时,偶尔谈起玲姐,小丽说:“在职场中,能遇到一个好的领导,不容易。玲姐真的是人生赢家,不仅有工作能力,而且还很会做人,简直是我的榜样。”我也频频点头同意。

我刚来公司的前两个月,由于还没来得及搬家,住处距离公司太远,迟到了三四次。我心想肯定完了,转正无望了,结果玲姐给我发消息:“以后堵在路上,来不及打卡的话,先提前给我讲一声,没事的。但等搬家了可就不行了哦。”因为迟到事件,我对玲姐更加有了好感,她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领导。

今年3月初,一次部门会议结束后,我们正准备起身离开,玲姐叫住我们:“我的战友们,等一下,我想给大家说个事儿。”我们都望向玲姐。

“我怀孕了。”玲姐抿了抿嘴唇说。会议室一下热闹了。“真的啊!”“好消息呀!”“恭喜玲姐啊!”

部门里稍微年长一点的李大姐嘱咐玲姐:“怀孕了,身子就不一样了,你平时要多注意点。”玲姐微笑着点点头:“就按照平时来就可以了。身体照常,工作照常。哈哈哈,大家去忙吧!”

我们本来还打算再多热闹一会儿,但玲姐摆手示意让我们回去工作,这个好消息就这么被快速掐断。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按照往常一样工作,玲姐也是一如既往,依旧穿着5厘米左右的高跟鞋,进出办公室。

李大姐一脸担心地说:“都怀孕了还踩着个恨天高,我们看着都捏把汗。”小丽在一旁附和:“对啊,玲姐,你还是应该穿平底鞋的。”玲姐看了看自己的鞋,说:“没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后来,玲姐的小腹开始微微鼓起,她终于开始穿平底鞋,也换上了宽松的衣服。

我和玲姐,除了日常的工作,私下没有过多的联系,但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公交车上遇见她。

由于次月要发布小程序的推广计划,我们整个部门处于天天加班的状态。一次,我上了公交车,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刚准备闭上眼睛眯一会儿,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我肩膀上,“文文,你也坐这趟公交车吗?”“嗯。”我一边回答一边回头,是玲姐。

我一脸诧异:“玲姐,您今天怎么也搭公交呢?”

玲姐微笑说:“我平时骑我的小电驴上班的,但是现在身体情况不是不允许嘛,就搭公交了,也方便。”

“噢,公交是方便。”

我其实差点脱口而出说,可以让你老公送你啊,但这话可能不太合适,也就没说什么了。玲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接着说:“这才十来周,也没多大的感受。我老公还一直说要送我呢,但其实他工作也挺忙的,所以我就说服家里人,上下班自己搭公交。”

我点点头:“那你上下车,可得注意安全。”玲姐哈哈笑道:“我知道,这不是还有你吗?以后咱俩就搭伴儿上下班了。”

转正后,我搬到离公司不太远的地方,玲姐的住处则还要比我远几个站。嘱咐她自己当心之后,我就下车了。

那段日子,我和玲姐几乎每天都是一块儿搭公交回家。一来二去,我们也渐渐熟悉起来。她甚至在她的朋友圈发“今天又和守护神一起搭公交回家”,这个“守护神”就是我。或许是我一厢情愿,我甚至觉得,我们的关系也从生硬的上下级,逐渐转变为朋友。在一起搭车的过程中,我许多的疑惑也解开了。

那天,我们并排坐着,我问玲姐:“玲姐,你为什么不买一辆车呢?之前一直都是看着你骑电瓶车上下班,其他当领导的人早就宝马大奔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玲姐表现出落寞的表情。玲姐合了合外套的衣领,看着窗外说:“家里就我一个,我爸几年前就瘫痪了,全靠药保着一条命,我妈一把年纪也搬不动他,便请了个护工,每个月的开销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哪里还有满足这些那些的需求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玲姐谈起她的家庭,一时不知怎么接,玲姐转头对我笑:“况且,车子不过是个代步工具嘛。再说了,我也没考驾照啊,总不能无证上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