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永 远 别 对 生 活 冷 感 |
蕾雅·赛杜在《晨光正好》里，有一张极其适合夏天的脸。
利落的短发，清爽的面孔，天然清冷的气质。白到会发光的皮肤，让蕾老师看起来，就像块会折射巴黎阳光的冰。
蕾雅·赛杜演过许许多多女人，画家、杀手、警探、心理医生……这朵法兰西玫瑰在许多人心里，数得上是最迷人的女演员之一。
可老实说，像《晨光正好》里这么切实和潦草的中年人，印象中头一回见她演。
她在片中饰演的桑德拉，有一圈像涟漪一样荡开的眼袋。丈夫在多年前去世，繁忙的工作之余，她得一边照顾不满10岁的女儿，一边照应痴呆的父亲。中年女人的疲累尽数写在脸上。
米娅·汉森-洛夫总能把作品拍得像优美的抒情诗。可她的微妙，才是迷人的终极。她从不拍童话生活。
桑德拉的父亲，昔日是个体面的哲学教授，身边有爱戴他的学生、敬重他的亲人。
可这样看似权威的父亲，也不可避免地患上了衰老病，变成一个常常分辨不了方向、忘记自己身处何处的“糟老头”。
还能到家里去看望父亲时，桑德拉经常得在门外，一遍遍地引导父亲，教他找到门的方位。
米娅·汉森-洛夫喜欢用自己的生活拍电影。《晨光正好》这篇故事，便是她在患了痴呆症的父亲去世后写的。
但悲伤不是她展演的目的：“如果我只着眼于父亲的生活，只专注于他生命的最后一个篇章，我将得不到任何安慰。”
找到支撑生活的光亮，是米娅拍电影的信念。之于她，之于人物，都是如此。
于是桑德拉“危机”重重的中年，被一团重燃的爱欲化解了。为父亲寻找疗养院的惆怅时刻，她重遇了往日好友克莱蒙，两人一来二去擦出火花，很快坠入爱河。
豆瓣有人说，不就是个俗套故事。我们这时代的新女性，用不着爱情来救赎。
中年女人越来越不配拥有落俗的欢愉了。人们想看的，是她们操持事业、手握重权，乃至完成“性别改造”的故事。
▲《决不让步》
可我能理解爱欲之于桑德拉的意义。它是父亲抽象死亡的反面，是生命流逝也消磨不掉的意志，是新生，是喘息，也是一场将她从哀悼中拯救出来的仪式。
今年42岁的米娅·汉森-洛夫是懂中年女人的。她步入中年后拍的几部片子，都精准击中了所谓的中女危机。
比如《将来的事》里的于佩尔，她挤在地铁上气定神闲看书的画面，可谓给我们文艺女孩，贡献了最为美丽的中年女人肖像之一。
▲《将来的事》，于佩尔饰演的娜塔莉
可她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松弛平顺。儿女长大后相继离开她的生活；丈夫向她坦白婚外情；不久之后，罹患焦虑症的母亲突然离世。
中年不测风云轮番降临。可娜塔莉的迷人就在于，面对乱糟事，她也总是平和的、冷静的、智性的，让人觉得真没哪门子破事儿是她handle不住的。
所以，她才可以酷到转头就说“我重新找到自由，完全的自由”。
▲《将来的事》
这大概是米娅给予中年女人最温柔的体察了。一个女人，同时剥离女儿、母亲、妻子几个身份之后，接连而来的并不是自责与检讨，而是平心静气地迎接全新的体验。
反观我们，最爱给中年女人添加各种buff，让她们拥有翻山越岭的能力，随时过上打满鸡血的高光生活。
真有这番心力自然是好，可没必要用这构想出来的完美的“中女志气”，去勉励所有人。
▲《将来的事》
接受情绪，用自己的方式消化它，平静或是愤懑都好。大多数中年女人，心里早就装不下上蹿下跳的过山车了。大部分时候，她们只会不动声色地应对喜怒哀乐。
就像娜塔莉，再大的动静到她这里，都是平心静气就翻过了。但米娅·汉森-洛夫没打算在电影里造神。
看到丈夫像无事发生般送来示好的花，娜塔莉会气鼓鼓地把它们全都丢进垃圾箱；而听见急于变革的得意门生对她生活方式的指摘，她也会暗自神伤落泪。
表面的风平浪静，并不代表她就此失去了对真实情绪的感受力。而克制与体面，只是她历尽千帆之后，为自己挑选的一种生活态度。
▲《将来的事》
这似乎是步入中年之后，米娅最爱拍的一类女人。在哲学世家成长起来的她，偏爱的是一样拥有哲学因子的女性。每一次变故，都被她们转化成自身思考的养料。
《伯格曼岛》里的女导演，直接将中年的疑惑、思索、探测写进电影里；
▲《伯格曼岛》
而上边讲到的桑德拉，帮无法继续阅读的父亲清理书架时，明白了肉体与灵魂，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晨光正好》
不论何种难过，你很难看见她们的心境因此狂风大作。再难过的时刻映在脸上，只是两弯悲伤的湖水，或是一对泛红的眼眶。
其实网上有人反对这种克制。发疯才能戳中这阶段人们的爽点。可我觉得，米娅对中年女人的展现是诚实的。
▲《将来的事》
中年女人，注定已经看过些风景，走过些路，她们内心的迂回进退，很难再拥有与年少时同样的热烈。何况现行世界，能有多少空间让女人发疯呢？
生活不会轻易将她们送入狂喜或绝望了。至少在我看来，就是种挺漂亮的中年人模样。
▲《将来的事》
影评里不止一次见到：米娅简直就是翻版侯麦。他们同样爱拍温吞的巴黎情调，同样热爱张弛有度的法国女人。但他们拍的女人，本质上是不同的。
侯麦拍的是他愿意欣赏的女性。
▲《午后之爱》
一种是大胆热情，对待情感最直截的“诱惑者”：她们拥有性感身体，看似开放无度，却最能看清男人的心。
比如《慕德家的一夜》，离婚女人慕徳一度竭尽所能挑逗自己喜欢的男人。男人在欲望与宗教戒律之间挣扎了一夜。最终选择钻进被窝时，被兴趣全无的慕徳果断推开。
▲《慕德家的一夜》
另一种，是真爱的“坚守者”。《好姻缘》中的萨宾、《秋天的故事》中的马嘉利，《绿光》中的戴尔芬，都是这类笃信命运，执着于真心的女子。
她们拥护自己的信念，和犹豫不定的男人构成差别。她们的萎靡点到即止，因为身边总有一起滔滔不绝的女朋友。
▲《好姻缘》
她们拥有度也度不完的假，以至于在她们读书、吃饭、发呆的时刻，你以为更加疮痍的生活永远不会回归。她们是幸运的，幸运到操心的道德至多只是爱恋问题。
而米娅拍的，是更为现实主义的女人。她们得面对衰老，面对自己的淡漠，面对每一个思想与行为。
诸多事物带来的矛盾感使她们越来越沉默，情感得不到庇护之前，她们便先自行安上保护壳。她们是有人性弱点的，但也接受那懦弱的来由。
▲《将来的事》
侯麦女孩是我们心底最纯粹的愿望。谁都想做那个不为物质生活发愁，永远驻扎在精神高台的人。
但米娅才是作画的人，她的画给我们提供共情，也为我们解锁希望。
从侯麦到米娅，还得感谢有这类心存希望的女子可看。
内容编辑：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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