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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雨夜里的思绪

福建 陈志愿

暮色苍茫,窗外雨潇潇。细密的雨声奏响静夜的心曲,我独自伏案凝思。

耳边传来母亲的呵欠连连,犹如跳动的音符,和着渐次细碎的雨声,在我静谧的心空回响;它轻轻地拨动记忆的琴弦,空气中弥漫着来自心灵深处久违的味道,参差婉转,如梦似幻,久久不散。

少年的心事,沿着岁月的栈道,逶迤而来;生活的忧愁,如止不住的流水潺潺。

在那个“冲外省”做生意热潮持续高涨的年代,父亲亦紧跟潮流,离乡背井,辗转荆、湘、维扬等地经商办厂,沉浮数年,终至难以为继。有一段时日,父亲因商场失意而与家人失联,家中经济十分拮据,母亲一度终日坐守愁城,但生性乐观的母亲很快振作起来,独当一面——她还有三个需要养育的孩子……那一段光阴,和母亲于困窘中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泛黄的心灵日记中翻起,种种难以名状的况味,一齐涌进胸膛,盈盈满满。越是细想,越让人心潮起伏。

雨天似乎更容易将回忆唤起。求学的那段岁月是家里最困窘的时期,下雨天湿漉漉的空气中,总裹着少年的忧郁。

年少时的农忙时节,怀着不让母亲过于操劳的初衷,我曾放下书本,学着农人,孱弱的肩上荷根锄头,尾随母亲匆忙轻捷的脚步,走向田间地头。结果总是事与愿违:要么被毒辣辣的太阳晒伤、中暑,要么一不小心被农具磕着碰着,尽是“添乱”!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下雨天里,斜穿雨衣,歪戴斗笠,和母亲走过泥泞的田埂,身后留下的串串脚印,大小相叠,深浅交错;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和母亲上山开辟、整理果园,大雨突降,母子俩匆忙收拾农具,相携下山,一路冒雨高歌,歌声、笑声随着雨点,洒落蜿蜒的小径。和母亲上山下田劳动的日子,苦中有乐,乐中带甜,于今细品,余味不绝!

每当假期回家,开门不见母亲的身影,不用猜想,母亲准是还在地里劳作。我常携着一本书,走向山脚下的那片果园,背靠自家那棵合抱粗的橄榄树,在虫鸣鸟啼声中,看着书,等待母亲挑着沉重的松木归来。有一次,遇到下雨天,我连忙带着那件自行车用的墨绿雨衣,匆匆向山上奔去。在半山腰,我看见母亲只戴着斗笠,衣衫尽湿,正挑着又湿又重的松材,埋头看着脚下湿滑的山路,小心翼翼,挪步而下,气喘吁吁。

年少的回忆总是湿漉漉的天气。有一件事,至今仍不能忘。高中校园里,教学楼上我栏杆独倚,那天也正下着雨。天空中雨丝细密,远处青山含愁静立。当我移目看向楼下的篮球场水泥地,一个瘦弱的身影猛然出现在苍茫雨雾里,是那样熟悉!那身影近了,近了,近了,是母亲!母亲打着伞,询问着一位路过的同学,准备走向学生宿舍区。我转身冲下楼,冒着雨向母亲奔跳而去。母亲的手中提着那只平时装粥饭,带到山上、田间的保温罐。罐子里是炖好的老鸭汤。掀开盒子,鸭汤依然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热气和香气氤氲在蒙蒙的雨雾里。母亲那时身体不好,一直病着;而且母亲会晕车,所以怕坐车。但母亲忍着晕车的痛苦,拖着病体,冒雨给我送来了鸭汤!母亲心满意足地看着我喝着鸭汤,啃着鸭腿,脸上的笑意温暖而甜蜜。

等不及让车旅的劳顿散去,母亲收拾好汤罐,准备回家里。我哽咽着,说天还下着雨……母亲摆摆手,看看天,说没有关系。我不再言语,伴着母亲穿过暮春的如丝细雨,到车站搭车。车来了,母亲踏进车内,收伞,探身车窗,又大声交代一遍讲过的话语:三顿吃饱一点,才有力气读书,不用省钱,不用挂念我的身体……我冲母亲挥挥手,目送汽车钻进雨雾中,缓缓行驶而去……

上了大学,每当返校,要踏上开往芗城的大巴——尽管不是第一次要离开母亲,也绝不是最后的一次——每一次都如心蒙铅云,步履迁迟。尤其天正下雨,一路上脑海里都是母亲打着伞,伫立路旁,不舍凝望的样子。

我曾在日记里写下抒情的语句——下雨的天气最不想别离,我的心田装不下所有的雨滴,实在不愿意,拖着沉重的步履,离开你……多年以后,母亲居然会在下着雨的时候不经意地提起:你常说,你最不喜欢的天气是下雨。

今夜又下着雨,守着书案,思绪纷纷不止。如今的别离已经没有当初的况味,但细雨如丝的夜里,想起种种往事,那贮藏在记忆深处的酸涩的滋味,冲决时光的封印,汹涌而来,难以名状的情愫,依然让人不能自已。

夜深了,窗外还在下着雨。经过母亲的卧房,母亲早已睡下,鼻息微微,睡得正香……

谨以此文,致敬天下可敬可亲可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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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愿,高中教师,泉州市校园文学研究会理事,南安市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网高级作家。教学之余坚持习作,近年来多次参加国家级文学比赛,参赛作品先后获特等奖2次、金奖1次、一等奖3次、银奖1次;荣获世界笔会杯“2022新时代中国风采百名作家奖”、2022/2023第四届中华长江文学奖国际赛“年度十佳作家奖”,作品选入《全国诗歌散文作品选集》《全国文学艺术精品集》《2022年度全国文学精品选》《中国诗歌百家精英作家》等;有散文随笔作品发表于《泉州晚报》《中华散文网》,古典诗歌作品发表于《世界笔会》《国际文艺家》《中国精英文艺》等微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