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收破烂只是陈七用来做掩护的,实际上他在卖孩子。而那几个疯女人,是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给他生孩子的。
一
九十年代,我家的邻居庞叔染了重病,耗尽家财,仍撒手人寰。他的妻子带着孩子远走他乡,院子便由庞叔的弟弟经管,并贴出了出租广告。
县城人还比较迷信,有传言说庞叔的死,是因为他不听阴阳先生的劝阻,在院子东北角的墙上开了个门,动了土神,才染的不治之症。
后来,那个房子陆陆续续租住过好几家人,短则一月,长则半年,最后都搬走了。租客们都反映“房子里不干净”、“常在夜里听见说话声”、“半夜能看见院子里有人走动”。
久而久之,房子被谣传成为凶宅,两年多时间都没人敢租。院落里荒草丛生,好几间房都坍圮了。
庞叔的弟弟头疼不已,四处张贴广告,价格一降再降,终于,在一个夏天,租给了一家做废品生意的人。
新邻居家搬进来八个人,四个大人四个小孩,没人看得出他们的家庭关系。
四个大人中,只有一个男人,大家都叫他陈七。他带着的三个女人,均穿着破烂,目光呆滞,偶尔自言自语,其中一个还大着肚子。
陈七对外宣称,那几个神志不清的女人是他雇来帮忙收破烂的工人,一来为残疾人谋温饱,算是积德;二来只用管饭不用发工钱,用工成本也很低。
我们都没想到,收废品的陈七倒很富裕,搬来的那天,家具足足拉了四辆拖拉机。家用电器齐全,彩电是25英寸的,配有家庭影院、功放机和三碟连放的VCD。这让所有邻居大人们和我们这些小孩都羡慕不已。我甚至在心里想,以后要是不念书了,收破烂也可以发财。
住得久了,有嘴长的邻居暗地里向陈七透露,这院子是凶宅。但陈七坦言他知道,就因为是凶宅,他才选择租这里的,鬼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的。我们再看陈七,他确实长得凶神恶煞,足以震慑鬼神。
陈七搬进来后,生意很快就做了起来。常有人用架子车拉着纸箱、酒瓶之类的来交货。他腰里别着BP机,手里攥着厚厚一沓人民币用来付款,豪气十足。
因为那三个女人都是精神病人,四个孩子无人照料,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在泥水里、废品中玩耍,脏得不成人样。我的母亲和附近几个阿姨好心肠,便相约去陈七家帮忙料理孩子,给那些小孩送些吃的,或者帮忙洗洗刷刷。
等我母亲回来,她都会感叹:“造孽,那些娃娃太可怜了,本该白白胖胖的,养得跟难民似的”。
陈七似乎对邻居们的造访不是很欢迎,他吸着烟,表情很冷漠。有时还会骂几句三个“疯婆子”,故意让邻居们难堪。后来,阿姨们也不好意思再去帮忙了。
偶尔,会有穿着白衬衣、夹着公文包模样的生人造访,每到这时,陈七就会将我们这些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赶出去。带着陌生人进里屋去,然后紧闭屋门。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的四个孩子只剩下两个,我们去他家玩,问那两个孩子去哪了,陈七目露凶相,迅速把我们赶了出去。
我家每天晚上都会有来串门的邻居,他们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收破烂只是陈七用来做掩护的,实际上他在卖孩子。而那几个疯女人,是他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给他生孩子的。
彼时人们法律意识淡薄,觉得陈七将自己的孩子卖掉,算不上违法,顶多是这个人“有品德问题”,更谈不上有人去报警。
这件事渐渐传开了,大家竟也习以为常。一个邻居甚至还为陈七促成了一单生意。他乡下的远房亲戚鳏居多年,无儿无女,给了7500元在陈七这买去了一个男孩。将来孩子顶立门户,好为他养老送终。
那个邻居因为自己既为陈七的孩子找到了好人家,又为亲戚续上了香火,说自己也算是积了德,并将此事向周围人津津乐道了好多年。
二
彼时,我和几个朋友几乎都收到了父母的警告,禁止我们再踏入陈七家半步。我为此还与父母争执,我说陈七除了偶尔脾气差点,平时对我们小孩们都挺好,还给我们买零食吃。
父亲当时听完,也没生气,教会了我人生第一句俗语:“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警告我说,陈七是个人贩子,小孩若跟他走得近,就会被卖到外地去。而且,陈七是个凶残的人,时常打女人,指不定他还杀过人。
从那以后,我开始留意隔壁的动静。果然,那几个疯女人脸上有被打过的痕迹。有时候在夜里,隔壁还会传来女人的惨叫声。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在院子外偷偷地看,剩下的两个孩子也不见了。我猜想,陈七肯定是把他们都卖掉了。
对于这件事,我缠着父母追问。那些孩子到底被卖去哪了。父母也一无所知。大人们各自忙碌,对陈七的事漠不关心,没人关心他来时带的四个孩子去了哪里。
后来,陈七带回来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姑娘,名叫小英,长得非常漂亮,不是本地口音,也是一个精神病人。
小英发病的时候,会站在墙头骂人,都是些很难听的脏话和诅咒。她诅咒的人叫“李军强”。从她骂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听出来她是个学生,还有个女生叫“孙洁”,“李军强”和“孙洁”是一对“狗男女”。
小英清醒的时候,就想方设法地逃走,翻过几次墙头,都被陈七抓了回去。抓回去就是一顿打。为此,陈七还给墙头泥上了碎玻璃片。
后来,小英被陈七打怕了,不再逃了。清醒的时候,她会靠在废纸板堆上,望着远方发呆。糊涂的时候仍会站在墙头对着外面骂人。她骂出的脏话越来越下流,邻居们都开始向陈七抗议,让他管好疯子的嘴,免得教坏小孩子。
三
直到小英怀孕后,我们这附近才安静了下来。我看到她有时坐在废纸堆上发呆,有时坐在房顶上发呆,有时还爬在树上发呆。她犯病后,无论上房顶还是爬树,比我们小孩子还利索。
小英生孩子的那天晚上是凌晨一点多,陈七挨家挨户拍门喊人,叫了几个邻居的阿姨们帮忙,我母亲也去了。
那时候,县城里去医院生孩的很少,大多都是在家里请接生婆或者熟人帮忙。邻居的阿姨们经验十足,平时也都帮忙接生,七手八脚便操作起来,烧水、煮剪刀、拉腿、鼓劲儿、准备裹布,连几个疯女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帮忙递东西。
小英的叫声撕心裂肺,深夜里听起来很是瘆人。我母亲说那孩子出生时头太大,卡在里面出不来。慌乱中,我母亲赶忙跑回家里,喊我父亲开拖拉机去镇上请接生婆。
当夜,接生婆恰好去另一个镇出诊,我父亲又辗转到另一个镇去接,耽搁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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