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当时只是知道他中过风,后来亲戚又说他中了邪。记得埋葬了母亲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笑过,整日里郁郁寡欢,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偷偷的流泪,在家里,我们父子俩也不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母亲去世的半年里,父亲开始酗酒,喝的是那种几块钱一斤的劣质散酒。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后,看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这个时候的父亲每天都要喝完一斤酒,那种酒闻着都刺鼻,喝多了就开始喃喃自语,我几乎天天劝他,但是他根本不听。还反过来说我,让我把学习搞好,争取考个像样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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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学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厨房叮当响,我知道,父亲像往常一样在准备晚饭,但是随着响声越来越大,我感觉不对劲,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冲进了厨房。厨房是长方形的,父亲背对着我,看他的动作应该是拿着菜刀在切什么。突然一片破碎的瓷片飞过我的脸旁,用手一摸,带着一丝血迹。仔细一看,原来父亲拿着菜刀正在剁鱼块,鱼块散落在厨房各个角落,鱼块剁完了又在用菜刀切盘子,十几个盘子被剁得粉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动作机械又麻木。看到这里的时候,我是真的吓坏了,为了给自己壮胆,我还大声地喊了好几声,但是他还是无动于衷,还是继续重复那些动作。我鼓足勇气,上前从后面抱住父亲,双手环过父亲的腰,用手把父亲的菜刀夺了过来。夺刀的时候他没有反抗,可能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吧,怕把我伤到了。但是我的左手还是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慢慢的把父亲扶到客厅的凳子上坐下,我趁机把菜刀藏到了厨房的柜子下面。再次回到客厅时,父亲的眼神开始有神了,看到我从厨房出来,他突然问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说已经做好了鱼块等我吃饭。说完父亲就起身要去厨房给我端菜,我看着父亲疲惫的表情,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吗?还是他已经喝醉了,但是看着桌角那满满的一壶散酒,我迷茫了。父亲看见我哭了,然后又看见厨房里面一片狼藉,勉强地挤出来一个笑容,摔碎了就摔碎了,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事也值得掉眼泪?好了,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父亲看见了我左手的几道伤口,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划得还很深,要不先去诊所包扎一下?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又不疼,说完几行眼泪又流了出来……半夜里起来上厕所,透过客厅的月光,发现有个人影在晃动,我打开灯的那一瞬间,我知道父亲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也和父亲去看过几次医生,但是医生只是说我父亲压力太大了,另外要少喝酒,最好是能够戒掉。

为了喝酒这件事,我多次跟父亲争吵起来,甚至还掀了一次桌子,最后以失败告终。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客厅有人影晃动,我赶紧打开了客厅的灯,客厅的四面白色的墙面布满了各种画符,父亲背对着我,左手拿着一把点燃的“香”,右手拿着已经熄灭的“香”正在墙上乱画,口中念念有词。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害怕,而是痛苦,母亲刚刚离开我半年,父亲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好好的一个家就快要散了。我在客厅对着父亲的背影大喊一声“管你是人是鬼,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害我的父亲”,嘶哑的声音中充满着愤怒,感觉父亲哆嗦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我,“半夜三更的喊什么,还不去睡觉”,父亲又正常了。我把发生的这些事情告诉了亲戚们,看他们的表情好像是有话对我说,但是又忍住了。最后还是两个姑妈把我拉到了一边,小声的对我说,“你还是和你爸爸睡在一个房间吧,那样阳气重些,也许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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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时我只是一个初中生,但是我从小到大就不信这一套,这就是迷信。作为80后的我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但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我还是点头答应了。另外,我也想守着父亲,怕他一个人在房间偷偷喝酒。当晚我就搬去父亲的房间睡觉了,半夜里,他大声喊着我的小名,让我躲到床底下。父亲的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我过来睡觉也不愿意和他睡一张床,他打呼噜太厉害了。于是我就在墙角自己打了地铺,尽量离父亲远一点。迷迷糊糊中突然被惊醒,父亲喊着我的小名,声音很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去把灯打开了。

原来父亲已经在床底趴着,还喊我过去,说敌人在向他开炮,要赶快卧倒。对于这样的情况我差不多快麻木了,顺着父亲的话问他“敌人在哪里呢?”“就,就在大衣柜里面躲着”听到父亲这样说,我心里一惊,难道真的有人?来小偷了?如果真的是小偷,那么他还是人吗?偷到我家来了?我大步走向厨房,把藏着的菜刀拿了出来,然后紧握菜刀朝着大衣柜砍去,感觉不解恨,又拿着大拇指粗的螺纹钢筋把大衣柜戳穿了。这一惊一乍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大衣柜只是我发泄的一个对象。医院检查不出父亲的毛病,亲戚们都说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但是我不信。父亲发病越来越频繁,有一天放学回家时,发现父亲面部朝下倒在了厨房里。我好不容易把父亲翻个面,但是他依然不省人事。

我只能求助自己的两个永国堂哥和苍林二伯,他们家离我家不到一百米。在亲戚的帮助下,父亲被送去了医院。半天时间过去了,父亲终于醒了,但是他的眼神涣散无光,不认识所有人,对所有事物都没有反应。这个情况在一年前发生过,我怕,我真的很害怕。三天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大概就是中风引起的各种疾病,让我们把人拖回去。亲戚们帮忙把父亲送回了家里,然后他们就赶紧离开了,一句话都没有说,生怕沾惹了晦气。父亲还是躺在那张双人床上,我跟他说话完全没有反应,喂他水喝,刚开始还能慢慢喝进去,后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我可伶的爸爸啊)回到家里的第四天,父亲喉咙里面发出咕咕的声音,我知道他已经不行了,我跑去喊苍林二伯还有姑妈,但是他们说,天亮以后会去我家里的,现在不方便去。我知道,他们是害怕。

我只能求助自己的两个发小了,虽然现在是凌晨2点钟,但是他们依然不顾家长的反对,跑过来陪着我。三个人一起,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在两个发小的安慰下,我崩溃的情绪也安稳了一些。我们坐在客厅的长条板凳上,看着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的走着。每隔15分钟,我们都会去房间看看父亲怎么样了。我希望能够出现奇迹,希望父亲能像往常一样坐起来,可惜,这仅仅只是希望。这是冬天的凌晨,父亲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只有头部露在被子外面。呼吸声也越来越微弱。凌晨四点的时候,父亲停止了呼吸,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断气的一瞬间,“咚咚”响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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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人一惊,这个时候会是谁,难道那些亲戚良心发现,现在过来了吗?我们三个人壮着胆子猛然一下子把门打开,结果没人,低头一看,一只大黑猫闪着发绿的眼睛看着我们,它想进到屋里来。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以前听过的故事,说是刚去世的人不能让猫跨过,不然会诈尸。虽然当时不相信这个,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这个情形,我有些害怕了。三个人拼命的驱赶这只大黑猫,不让它进屋,它好像并不怕人,我们连蹦带跳的才把它吓走。这一刻,我们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窝蜂的跑向了外面。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其中一个发小找到了我,并且告诉了我那天发生的另外一件事。父亲走后,我彻底成了孤儿,客厅的正中央摆放着父母的遗像,每次回到家里,我都会对着遗像哭半天,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孩子啊。

发小怕我悲伤过度,时不时的来看望我,经常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他的父母对我也很好,把我当成他们的儿子看待。一次在他们家吃饭,发小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奇怪,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他说是的,但是又怕我知道了以后害怕。我说,我都已经是孤儿了,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害怕的。他问我,你父亲走的时候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的秋裤,我说,是的。我问他,你揭开被子看了的吗?他说,你父亲都那个样子了,我怎么敢揭开被子看。我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发小接着说,当时我们三个人每隔15分钟就进房间看你父亲,我突然看到他坐了起来,穿的这个秋裤就是蓝色的,秋裤的橡皮筋还断了,用一个木头夹子夹着,以防秋裤往下滑。

当时看见你父亲坐起来找外面的西裤穿,我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现在隔了这么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产生了幻觉,所以向你证实一下,你父亲当时是不是穿着蓝色的秋裤,橡皮筋上夹着一个木夹子?我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半响才告诉他“是的”,发小听到我的肯定回答后也怕了起来,身体有些抖动。他接着说,其实我早就想跑的,但是又怕你们笑话我,说我不讲义气,所以才一直忍着,那样的气氛下,我也不敢告诉你们,怕吓到你们。直到那只大黑猫的出现,彻底把我吓傻了,所以才带头跑了。发小跟我说完这些以后,我不敢回家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把那些叛逆不想回家的朋友邀到我家去住,房子也就慢慢地有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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