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腊月二十三，大姑姐带着她的两个娃，大包小包回了娘家，李斐纵有一千个不高兴，还是得挤出笑脸。
家里的三个娃已经让她头疼，再来两个不省心的，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丈夫刘晨阳倒是很高兴，姐姐远嫁有十年，这是头一次回家过年。搂着小外甥不住地亲。
这举动让李斐心里很不爽，对自己亲生的娃，可没有这么热情。
很少下厨，但厨艺很好的公公，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姑姐爱吃的。
婆婆喜得脸上的褶子，如泡在沸水中茶叶，一条条舒展开来，说他们一家人，这个年终于团圆了。
李斐可不这么觉得，要说团圆，那姐夫哥也得来。
大姑姐的房间早改成儿童房，李斐的两个女儿住在里面。姑姐很不高兴，嘴撅得能栓头驴。
一直嚷嚷，嫁出去的闺女，就不能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吗？
李斐加了一个小床，卧室里才挤下他们五个人，没有忍住，跟丈夫抱怨起来。
刘晨阳装作没听见，出去找姐姐聊天。为了让外甥不无聊，要把客厅的电视机，移到房间去。
没等李斐吭声，自家的三个孩子就不干，平时不让玩手机，只能看个动画片，现在都没有了，又吵又闹，满地打滚。
大姑姐嘴上说不需要，也没阻拦，电视机还是搬过去。
三个娃哭声越来越大，惹得公公很不高兴，狠狠把孙女孙子数落一顿，李斐差点咬碎满口牙。
都说糊涂老人疼外孙，这句话一点都不假。闺女回来了，不仅儿媳多余，连亲孙子都不受待见。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她存够了钱，孩子再大一点，买不起房，租个房还是不成问题。
这个家，八抬大轿抬她，她都不来。
02
上午，刘晨阳去买肉，好大的手笔，三十斤羊肉，二十斤牛肉，花出去两千多，因为他的姐姐爱吃。
去年李斐胃病犯了，想买点羊肉好好养养。刘晨阳说普通家庭，可吃不起“羊贵飞”，买了几个猪肚子，说效果是一样的。
这能一样吗？单单从价格，就能看得出来，不能这么欺负人。
中午炖羊肉，李斐碗里只有三四块，还都是肥嘟嘟的，难为婆婆挑得这么仔细。
大姑姐碗里的肉，堆得都快满出来，但还一脸不高兴，愁眉不展的，是怕吃撑着吗？
不是李斐争吃争喝，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当下就把碗一丢，一个人跑到集市上，找个羊肉汤馆，要一斤羊肉，吃个肚子圆，这才回去。
在家不能吃得舒心，她可以自己花钱。
回去的时候，没有人说她，都是各忙各的。打扫屋子灶台，婆婆张罗着发面蒸馒头。李斐也不帮忙，反正有大姑姐在，直接去睡觉，能力多劳，她这种人只是凑个数。
刘晨阳进房间，一脸不满，刚想说几句，小儿子恰巧哭起来，李斐慌着哄娃，都不正眼看他。
她决定就当个咸鱼，带好自己的孩子，别的什么都不管，无事一身轻。
只要他们敢说自己一句不是，立马怼回去，实在不行，她也回娘家。
她娘家，离得可近。
03
腊月二十八，按农村风俗，腊月逢八，出嫁的闺女不能住娘家。大清早，大姑姐早饭都顾得上吃，被婆婆催着去大姨家住一天。
刘晨阳心疼他姐，不满的情绪爆发出来，跟爹妈吵嘴，说都是封建迷信。
公公抬腿就给他一脚，让他滚出去。婆婆就在李斐身边，眼睛朝她看，那眼神跟她犯了罪似的。
赶人出去的，是他们老两口，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斐眼皮子浅，没忍住眼泪流出来，公公瞪她一眼，骂声晦气，气呼呼出门，婆婆悻悻地带着小孙子出去串门。
家里空荡荡的，李斐回屋往床上一趟，默默流泪。
迷迷糊糊中，手机铃声把瞌睡驱散，她看是陌生的号码，按了想接着睡，直到那个号码连打了几次，她才接听。
打来电话的，大姑姐的婆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有错。
寒暄几句直接入正题，让李斐劝大姑姐快点回来，大过年的，回娘家算怎么回事，传出去，还以为她们婆媳不和。
李斐没想到，婆婆眼中最完美的女儿，也会被人嫌弃。
恐怕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内幕，也不知道姐夫会不会兴师问罪。
知道别人过得不幸福，李斐心里好受很多。起床用热水洗洗脸，开始准备午饭。
前几天，吃的羊肉，接下来就煮牛肉。
一阵肉香飘来，美食治愈能力很强，几天的不快，很快消散。
04
晚上，李斐把大姑姐婆婆的话传达一遍，公婆和刘晨阳三个人，吃啥都不香，一齐唉声叹气。
远嫁的闺女最可怜，无依无靠的，现在闹这么僵，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除夕是二十九，大姑姐回来，脸色很臭，在电话里，跟她婆婆大吵一架。
提了四五次离婚，挂了电话，搂着两个孩子直哭。
公公闷头抽烟，也不说大过年哭晦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李斐不同情她。大姑姐遥控指挥婆婆，跟自己作对时，可一点都不含糊。
自己同婆婆关系不好，大姑姐功不可没。
如果大姑姐离婚，要回来住，她绝对不同意。
大不了，也离婚呗，姐弟俩婚姻都失败，看公婆后悔不后悔。
李斐吃过饺子，早早坐在被窝里，刘家亲四口干坐在客厅，春节联欢晚会的欢声笑语，都化不开他们的忧愁。
直到她睡着，刘晨阳都没有回来。
初一的饺子是婆婆煮的，大姑姐没有坐享其成，去厨房端饭。
吃过饭，给公婆拜年后，李斐领着孩子出去。
刘家是一个大家族，要去拜年的人家很多，得抓紧时间，要不很快就晌午。
遇到几个嘴碎的婶子，旁敲侧击地打听姑姐的事，问姐夫怎么没回来。
姑姐的婆婆以前来过一次，面相一看就不是善茬，不会出什么事吧？
李斐笑笑不吭声，没说一句大姑姐的错处，家丑不能外扬，大年初一，不要给自己添堵。
05
初二，姐夫开着车，带的礼物很丰厚，见面就跟岳父岳母道歉，要接娘仨回去。
大姑姐夫妇俩没说几句，就吵起来。
这是在岳丈家，都不会隐忍，可以想象，大姑姐在夫家过得可不好。
婆婆急了，示意刘晨阳把女婿拉出去，她拉着女儿进房间，娘儿俩在里面说着体己话。
李斐不掺和，单纯做一个吃瓜群众，她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去说别人，自己都过得挺糟心。
在大门口，看到刘晨阳正训他姐夫，到底还是没忍住，竖起耳朵听内幕。
大姑姐的确是生气，闹别扭才回来的。
原因是姐夫的妹妹要买房子，钱不够，就跟亲哥要。
大姑姐属貔貅，只进不出，牢牢抓着家里财政大权， 任凭姐夫说尽好话，一分都不肯借。
导致相中的房子，被别人买走，所有的人都在埋怨她。
首当其冲的，是姑姐的婆婆，把能说的狠话，都说一遍。气急败坏的大姑姐，这才带着孩子回来。
李斐听得相当过瘾，但心里还是很悲哀。
女人嫁了人，一定要去迎合婆家人，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那是人品有问题。
爱使绊子的大姑姐，也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06
大姑姐过年回娘住，还是打了公婆的脸面。
这年头，听别人离婚，好像没有什么，但自己遇到这种事，老年人还是接受不了。
再者说，离婚了，两个孩子怎么办？
气氛变得很微妙，公公抛开了一切偏见，中午和姐夫推杯换盏，没吃几口菜，白酒干下去大半瓶。
婆婆坐不住，使眼色绐刘晨阳，让他赶紧劝着点，公公有高血压，不敢多喝酒。
大姑姐知道心疼她老公，把姐夫的酒杯夺过来，让他少喝点，检查出有脂肪肝，喝酒是大忌。
李斐真想骂人，这是要离婚的节奏吗？她和刘晨阳离婚，这一对都不会离。嘴里骂着，但眼梢那点情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自己过不好，回娘家也让娘家人过不好，不得不说，大姑姐干得漂亮。
夜里一点多，一辆救护车把公公拉走，婆婆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姑姐的眼神很不妙。
大姑姐睡眼惺忪，目送车离开，还要回去再睡一会儿。
李斐的小儿子被惊醒，听到爷爷去医院，吓得哇哇大哭。
大姑姐的两个孩子，没一点反应，最小的那个在嘀咕，说他的爷爷等他们回去。
婆婆听这些话，气得直捂心口，差点跌倒。
老话说得好，外孙是条狗，吃完人就走，
07
公公住院，大姑姐夫妻去看过几次，从来没有留下陪护，一直是刘晨阳守着。
家里的一切事情，都是李斐张罗。
大姑姐真把自己当客人，凡事与自己无关。
初十公公出院，来的客人很多。婆婆主动去厨房，给李斐打下手。
一桌饭菜准备妥当，各种饮料都有，唯独没有酒。
以后，这玩意儿，彻底退出他们家餐桌。
最兴奋的还是孩子，围着大人不停地撒娇。公公把孩子们最爱的牙签肉，放在孙子孙女这边。
大姑姐有点不乐意了，嘴巴还没有嘟起来，一大盘子羊肉，被婆婆移到李斐的跟前。
这操作，跟年前掉了个，不仅李斐觉得怪异，客人们也瞧出点不对。
老两口捧在心尖上的女儿，似乎不再吃香。
李斐的小儿子还在撒娇：“爷爷对我们真好，哥哥，你们的爷爷，会对你们好吗？”
里孙和外孙区别大，在场的大人都沉默了。
那么多菜，怎么还堵不住这张小嘴。
08
姐夫要上班，决定提前走，顺便带走两个孩子，大姑姐无事一身轻，在娘家生活更自在，每天睡得中午才起床。
公公不作声，让三个孩子在房间外闹腾，时不时去敲门，叫姑姑起床。
李斐很忙，两个大的上小学，有一堆作业没有做，光检查作业，都够她忙的。
大姑姐有起床气，蓬头垢面冲出来，大声吼着，让孩子们小声点，最好赶紧去上学，要不一天天的，就会烦人。
李斐没发飙，公公站起来，用手一指外面：“你别呆我们家，马上走。”
婆婆出现，想把姑姐赶回房间，劝公公消气，说这是女儿最后一次，绝对没有以后。
大姑姐气不忿，把头一横：“什么叫最后一次，以后是弟媳妇当家，我就不能回来？”
被拉进战场，李斐自问没有招惹谁。
婆婆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大姑姐：“从你远嫁那天起，就不再是家里的人，你一个当姐的，不如你弟懂事，幸好小斐人好，不跟你计较。”
公公接着说：“以后别一吵架就回来，我们老了，禁不起折腾。”
大姑姐傻眼，李斐都觉得不可思议。
公婆这是怎么啦，醒悟了吗？
09
大姑姐走的时候，围着鸡窝转好几圈，没有人开口说，让她带上几只鸡。
刘晨阳想开车送姐姐回去，被公公一个眼神制止。
李斐出面当好人，主动让丈夫送人去车站。家里的肉，吃得差不多，那几只鸡，是婆婆养的，她做不了主。
大姑姐亲自下手，去抓鸡，捉第三只鸡的时候，公公说差不多得了。
公婆一人接一句的嘱咐，让她吃不消。
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后少任性，做人不要太自私，对待自己的亲人要宽容，该帮就帮一把。
大姑姐有没有听起去，没有人知道，但李斐觉得日子好过点。
孩子由公公接送，婆婆不再挑刺，下班回家，她有一口热乎饭吃。
大姑姐回来这一趟，她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一个人好不好，是比较出来的，能不能靠得住，经过事才知道的。
李斐喝着羊肉汤，感觉胃里暖暖的。
能够暖胃的，从来不是食物，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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