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纪兰和禹作敏是八九十年代响当当的两个农民,他们都曾当选全国劳动模范。但他们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农民,最终的人生结局也截然不同。

说起来,申纪兰和禹作敏还有一些渊源,他们曾几次见面。禹作敏曾到西沟村学习,申纪兰也曾三次到禹作敏的大邱庄考察学习。连部级官员都挑着见的禹作敏,却异常热情地招待了申纪兰。

尽管享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但申纪兰去大邱庄参观过三次后再也没去过。她直言不讳地感叹道:“老禹再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申纪兰(右一)出席人大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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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见面留下不错的印象

1987年的“五一”,申纪兰在北京出席全国农业劳动模范座谈会,在这次会上她认识了不久前才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的禹作敏。

禹作敏是天津大邱庄人,他带领大邱庄人大力发展工业,翻身致富。有数据统计,当年大邱庄已经发展到117个工业厂,20个门类,100多个产品系列,总产值达2亿多元。

曾经大邱庄附近有句民谣叫:“宁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庄。”而如今,大邱庄成为名副其实的“华夏第一庄”,禹作敏也成了炙手可热的“农民企业家”,受到各方面的礼遇。

出席这次会议的还有来自河南的史来贺、北京的仉振亮、山东的王永幸——一个个名字在当时都是无比的响亮。

在此之前申纪兰已经两次当选劳模,但在这些“新秀”面前,她却觉得有点抬不起头来。她所在的西沟村人均年收入还不足400元,因为缺乏资金,仅有的一个企业搞了16个月还没完成土建。

你可以想象一下申纪兰当时的心情,她是多么想像面前这一个个大人物一样,带领自己的村庄走上致富的道路。因此这次来之不易的聚会,成了她取经的绝佳机会。

申纪兰对禹作敏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待人热情、说话客气、不摆架子,给人感觉是一个实干的人。”

会议的一项议程便是实地参观大邱庄,了解完大邱庄的发展成就后,申纪兰发出由衷的惊叹:“真了不起。”

禹作敏听完非常高兴,与申纪兰闲聊起来:“纪兰同志,你可能想不到,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会面了。当年学大寨的时候,我去过你们西沟村参观,就是你接待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70年代全国掀起农业学大寨的热潮,禹作敏四次前往大寨学习,也到过申纪兰所在的西沟村。

经过一番苦干之后,他却发现大寨模式只能帮助大邱庄解决温饱问题,而不能让大部分人致富。最终,他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春风,选择了另一条致富道路,如今成了被学习的榜样。

申纪兰对此似乎没有太多印象,反问了一句:“是吗?”

禹作敏热情地说:“你以后可以带你们的村干部来我这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们。”

细细品味这句话背后,热情过头,透露出一丝胜利者的骄傲。但申纪兰并没有多想,她被这种热情感动,高兴地回答说:“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我们一定来。”

申纪兰(中)和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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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模范学不得

参观结束后,申纪兰回村没日没夜地忙活了一年,终于让村里的第一家企业——铁合金厂正式投产。当时市场火爆,铁合金厂的经济效益甚至超出了村民们意料。

尝到甜头的村民们想在原本贫瘠的土地上,再搞几个项目,好快些让大伙们富裕起来。这时申纪兰想起禹作敏说过的那句话:“有什么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们。”

她决定带着村干部们到大邱庄去取经,于是组织了县、乡、村三级干部共30多人的学习团前往大邱庄。不巧的是禹作敏去北京开会了,村里的接待员只能例行公事,带着他们先逛一圈。

禹作敏真是给足了申纪兰面子,得知她来后,第二天开完会就匆忙往回赶。他还交代了大邱庄农工商联合公司副总经理先陪同申纪兰一行参观企业。

转了一圈后,申纪兰萌发了一个奇特的想法:“既然村里都搞得这么好,那么禹作敏家到底怎么样呢?”

她没好意思直接对接待人员说,而是一个人悄悄溜出来,向村民们打听,找到了禹作敏的家。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洋楼,院子大、围墙高、门洞宽、铁门厚。申纪兰忐忑地敲了几下门,几个年轻小伙子立马出来堵住了门洞,院子里的狼狗狂吠不止。

申纪兰吓得立马撒腿就跑,直到回到参观团里还惊魂未定。她内心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劳模的家竟然是这样的?

禹作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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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禹作敏便回到村里,他在一栋豪华的办公楼内接待了申纪兰。过道四周的镜子照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忘记了自己身后30多人参观团。

而这些人都被拒之门外,只有申纪兰一人上到办公楼的二楼。一番解释之后,那些人才被允许进入2楼的会议室。

接着禹作敏开始大谈自己的致富经,他说:“我当了30年村干部,4次去大寨学习,1次去西沟学习,流了无数汗,都没富起来,为什么?就是让这黄土地绊住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人又接着说:“要想富,就得把‘穷有理’‘穷光荣’批臭,否则思想不转弯,富就是空想!要破以农业为本的观念,立无工不富的观念。”

申纪兰听完颇不赞同,她心里在想:“大家都去搞工业了,那么将来吃什么?”不过,大家是来学习的,这种问题没必要辩论。

禹作敏像作报告一样滔滔不绝,根本没给来访者插话的机会。短短一年时间,申纪兰明显感觉到禹作敏似乎变了个人。

突然,禹作敏问道:“老申,你一年多少工资呀?”

申纪兰回答说:“我不挣工资,靠种责任田生活,省里还有一点补贴。”

禹作敏不以为然地说:“都啥时代了,老申你的观念得改一改,靠朴素搞不成现代化。你看我这身西装就值一万多元,我这办公桌也要一万多元……”

其实禹作敏还没提到他那辆奔驰S600轿车,不过申纪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怎么开口闭口总谈钱呢?她打断了禹作敏,说道:“老禹,我们是来向你学习、取经的。”

禹作敏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现在最主要的是要转变观念,不转变观念什么也干不成。等你们把观念转变了,我再考虑怎么帮你们,办项目给资金都可以……”

申纪兰实在坐不下去了:“行,那我们就先回去好好讨论一下。”来时申纪兰给禹作敏带了一些土特产,禹作敏让下面的人安排一顿饭答谢。

他们在大邱庄自己的宾馆里准备了满满的三桌,还特意把申纪兰安排在一个包厢里。吃得也很讲究,有鱼有肉有海鲜,有热的有凉的,非常上档次。

别说西沟村的干部,就是县里的干部也是第一次享受这种档次的接待。

但申纪兰却没有心情吃,她只是略微动了几下筷子,吃了几口素菜。她内心在想:“老禹是富了,但跟咱们已经不是一类人,这样的模范可学不得。”

离开大邱庄时,申纪兰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来大邱庄,再也不跟禹作敏打交道。

气派的大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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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面感叹迟早要出事

但很多事情总是事在人为,个人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四年之后,西沟乡换了新书记,他决定抓住西沟村来带动整个乡发展。

但市场的脸说变就变,西沟村的铁合金厂效益已经大不如前,要发展新项目就要钱。新书记听说当年禹作敏承诺要帮西沟村,便想去见见他。

若是他这个乡书记去大邱庄,恐怕是连禹作敏的面都见不到,只能请申纪兰出面。但申纪兰对此毫无兴趣,婉言相拒。新书记事业心太强,三番五次来找申纪兰。

申纪兰实在抹不开面子,不能不支持一下新书记的工作,只能勉强答应下来。新书记非常高兴,四处联络,找到省机械厅扶贫工作队,弄了一个项目,有备而去,希望禹作敏帮忙建个钢管厂。

申纪兰先打电话给禹作敏联系,没想到禹作敏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你们来了,我当然欢迎。”

这次到大邱庄,又有了很大变化,光是新投入使用的那栋豪华办公楼,估计整个山西省也找不到几个。

当申纪兰带着一行参观人员来到禹作敏的豪华办公楼前时,碰巧遇到山西省委的一个参观团,他们想见见禹作敏却没有门路,便想来沾沾申纪兰的光。

申纪兰就请接待人员通报一下,让她尴尬的是,禹作敏表示不见。

申纪兰有所不知,由于来参观的人员越来越多,就连正部级领导,禹作敏也只是挑着见。曾有6位部长级官员到大邱庄开会,禹作敏始终未出面。他能亲自出面接待申纪兰,已经算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进到禹作敏的接待室,简直跟中南海会见厅一样高级,好一会儿禹作敏才出现。一开头就说到山西那个参观团:“什么厅长、局长,我最见不得这些人,都是些务虚的,我一个也不见。”

禹作敏发完一顿牢骚后问:“老申,你现在还种田吗?”

申纪兰回答说:“种的,刚收完秋就来了。”

禹作敏摇摇头说:“你这观念还是没变啊,这样富不了。你看我们大邱庄,一个比一个富。我现在有几十部汽车,光奔驰就有6部。不久前,一个外国大使来参观,说他们国家总统坐的车,中国农民也坐上了。当然,我这些都是为了谈生意,要让别人觉得我有实力……”

申纪兰听着有种莫名的反感,一言不发。禹作敏像上次一样,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才问申纪兰:“你这次来有啥要求?”

西沟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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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纪兰立即回答:“没啥要求,主要是来向你们学习。”

坐在一边的新书记着急了,壮着胆子抢过申纪兰的话,说明了来意。

这时大邱庄也换成了一个女性出来回答:“给你们搞个项目怕你们搞不起来,到时候影响我们的形象,干脆给你们一些钱算了。”

禹作敏倒是很直接,转过头问申纪兰:“你打算要多少?”

申纪兰觉得这话太伤自尊了,回答说:“我不要钱,就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新书记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回去的路上,大家或多或少有些失落,不停地议论着。

申纪兰对他们说:“这钱不要最好,咱们穷也要有穷的志气。你看他们说话那口气,像打发要饭的一样,太伤自尊了。”

最后,申纪兰还低声感叹道:“老禹再这样搞下去是要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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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种不同类型的农民

一语成谶,刚翻过年,老禹果然出事了。1993年4月17日,《人民日报》刊登了一条惊人消息:天津静海县大邱庄农工商总公司董事长禹作敏,被天津公安机关依法刑事拘留。

禹作敏与村里的两起命案有直接关系,事发后他还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主要嫌犯外逃,甚至不惜煽动村民与公安机关对抗。

最终,他因犯窝藏罪、妨害公务罪、行贿罪、非法拘禁罪和非法管制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禹作敏的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狂字。致富以后获得了巨大光环和丰富的资源,他没有把这些当成进一步发展的动力,反而当起了“土皇帝”。

他大概认为大邱庄致富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没有其他外在因素。因而忘乎所以,根本不把县市的领导放在眼里,甚至无视法律。

禹作敏忘记了当初带领村民们致富的初心,而是想把财富和权力都归为他的私人财产,最明显的例子是20出头的小儿子已经被他捧为接班人,这是“家天下”的做法。

正是这种心态,让对待村民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把村民当成了自己的“子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最终触犯了法律,人生以悲剧收尾。

申纪兰是非常敏感的,短短几次见面,便察觉到禹作敏身上的变化。正是他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狂妄,让申纪兰觉得他“要出事”。

作为同一时代的知名人物,申纪兰与禹作敏完全不同。她连任了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还获得共和国勋章,见证了中国的沧桑巨变。

禹作敏曾经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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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纪兰曾受到过毛主席、周总理、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她见过的“世面”要比禹作敏大得多。但她对这些荣誉却很淡然,总是说:“我就是太行山上的一个普通农民。”

申纪兰一直保持的农民节俭、朴实、平易近人的本色,她当过10年的省妇联主任,这是一个厅级岗位。申纪兰上任后对组织提出了“六不”约定:

不转户口,不定级别,不领工资,不要住房,不调动工作关系,不脱离农村。

当了10年厅级干部,她每个月只领50元的补贴,更没有帮子女办过任何私事。

村里办的一个个企业,申纪兰虽然担任过一些职务,企业也以她名字作为商标。但申纪兰既没有拿工资,也没有占股份——她一分钱都没要。

申纪兰总说:“当干部不能嫌贫爱富,对群众要知冷知热。”西沟村有9个自然庄,2000多口人,但谁家家境如何,她了如指掌。

谁家有困难,她总是出面帮忙。一些村民们修路时受伤,加上还患有糖尿病,伤口迟迟无法痊愈。申纪兰又是帮助找好大夫又是给钱。

申纪兰很有名望,一些外地群众也常找来请她帮忙反映情况,申纪兰总是热情接待。甚至还掏钱请一些困难群众吃饭,住宿。

申纪兰一直受人尊重,正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