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叫xxx哥罗德的城市或地名很多,除了这次被“特别军事行动”的别尔哥罗德,最著名的,也许就是曾经的诺夫哥罗德共和国了。

在大家的印象中,俄罗斯是一个内向型的国家。也就是以农耕为主,政治保守,重心在大陆而非海洋的国家。这种印象并没有错,如今的俄罗斯是莫斯科大公国扩张和兼并的结果。莫斯科大公国的崛起则源自蒙古入侵,他们对蒙古人俯首帖耳,蒙古人则将向其他罗斯公国收税的权力赋予他们。掌握财权的莫斯科公国迅速壮大。加上此时发祥地基辅罗斯逐渐衰落并被波兰占领,莫斯科公国才隐隐成为了罗斯诸侯中的新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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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公国秉承了蒙古野蛮的扩张属性和基辅罗斯源自拜占庭的东方式专制传统。对外,只要有机会就扩张领土,对内则执行高度专制的统治。但莫斯科公国并不能代表罗斯的全部,在莫斯科公国崛起的同时,在北部,有另一个罗斯城邦(或公国)以另一种方式积极的运行着,那就是诺夫哥罗德

哥罗德,拉丁转写gorod,这个词也许和斯拉夫语中的grad格勒同源,意为城市,城镇。所以,斯拉夫国家都有不少“格勒”或“哥罗德”。novgorod是nova+gorod,拉丁语和斯拉夫语的结合,意为“新城”。君士坦丁堡的正式名字是nova roma,该城在斯拉夫语中则被称为“沙皇格勒”。这其中也体现出很有意思的文化纠葛。

诺夫哥罗德的运行模式和莫斯科完全不一样,他们可以被视为“商业寡头贵族共和国”。如果一定要找个类比,那就是威尼斯。

1136年,管辖诺夫哥罗德的弗谢沃洛德·姆斯季斯拉维奇公爵(基辅大公弗拉基米罗维奇之子)对苏兹达尔的战争失败,被诺夫哥罗德议会废黜。理论上,诺夫哥罗德的统治者仍是罗斯王公,但诺夫哥罗德市民议会通常有能力废黜王公,因此诺夫哥罗德是公国-共和国的混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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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夫哥罗德共和国的最高权力机构为市民议会,有权宣战与议和、批准法律。诺夫哥罗德行政长官、千人长均由市民议会选出。从1156年开始,诺夫哥罗德大主教也由市民议会选举。诺夫哥罗德政府实际上为贵族集团的“豪绅会”,军事长官则由市民议会聘请的封建王公担任:

他们善于在会上坚持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并努力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善于抵御来自暴君的危险,善于迫使大公和其他王公贵族都退出留里克古城,并将大公的权力限制在率军打仗的范围之内。

诺夫哥罗德共和国独立后,不断向北方和东方拓展势力范围。其鼎盛时期,北至白海,西至今俄罗斯与爱沙尼亚边界一带,南至伊尔门湖一带,东至乌拉尔山脉。诺夫哥罗德的商业和手工业较为发达,是汉萨同盟最东部的贸易伙伴。通过“连水陆路”的地理优势,诺夫哥罗德向西欧出口罗斯地区出产的毛皮、鱼油、海象牙、独角兽的角(由一角鲸的长牙冒充)、蜂蜡、大麻,然后进口金属制品、酒和珠宝等商品。

有钱就可以搞文化艺术,有观点认为当地比意大利更早的出现了所谓的“文艺复兴”:

大量宝贵的书籍纷纷流入诺夫哥罗德,其他公国的书籍专家先后到诺夫哥罗德定居,他们在此可以寻求安宁,可以逃避蒙古鞑靼人带来的惊恐。

这一时期的许多诺夫哥罗德手稿保存至今,它们分别收藏于莫斯科印刷图书馆和主教公会图书馆。出现于17世纪下半叶的这两个藏书库,妥善保存了1679年从诺夫哥罗德和普斯科夫收集到的大批古书,它们是宗主教约阿基姆(ПатриарИоаким)下令收集的。命令中说,可根据这些“手抄本书籍”(即羊皮书),校对当时莫斯科印刷的祈祷仪式用书。目前这些书籍收藏于莫斯科的国家历史博物馆内。

都可以称之为“文艺复兴”,但内核却完全不一样,就像西欧在9-10世纪就曾出现过加洛林文艺复兴。并非所有“文艺复兴”都能导向现代社会(这个话题很有意思,以后有时间聊)。

诺夫哥罗德为何如此重视商业?这自然和其地理位置有关,更靠近北欧和大海,很可能是北欧人沿着河流沿岸深入内地时建立的定居点。众所周知,罗斯人是北欧(维京-斯堪的纳维亚)上层和东北欧斯拉夫农牧民混血形成的新民族。诺夫哥罗德,离北欧故土更近,身上也保留着更多北欧祖先的商业头脑和本能。很多人总是把维京人视为野蛮的海盗,但他们的经商天赋和才能以及辉煌的商业成就,可以说完全不亚于他们作战时的威猛和所向披靡(这点以后有机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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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图,俄罗斯还有一个下诺夫哥罗德,位于伏尔加河河畔。

1470年,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向诺夫哥罗德宣战,并将诺夫哥罗德重重围困。

深陷重围的诺夫哥罗德最终投降,大批贵族被带到莫斯科软禁杀害,这还是客气的,1478年,伊凡雷帝彻底征服诺夫哥罗德,并展开了一场大屠杀,据说河流都被尸体堵住了。

至此,强盛一时的商业共和国诺夫哥罗德烟消云散,成为莫斯科模式下扩张机器的一个零件。而莫斯科大公也成了全罗斯地位最高的统治者,羽翼丰满的伊凡三世(他和拜占庭末代公主索菲亚结婚)才能顺势宣布建立“第三罗马”,沙皇俄国这个农奴制中央集权帝国,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有人甚至认为,如果不是被外力强行打断,以诺夫哥罗德为代表的东北欧商业圈甚至能比意大利更早进入文艺复兴,也能更早进入近现代社会。

不得不说,这种想法也许过于大胆了,即便是昌盛一时、成就不在诺夫哥罗德之下的德意志汉莎同盟也躲不过被历史淘汰的命运(其实就是这种商业模式不再适应欧洲日新月异的制度变化和模式更新了),北欧诸国如瑞典(即便是改宗新教后在30年战争中大放异彩的瑞典,也逐渐落后于西北欧)、丹麦也只能被动跟随南欧和西北欧的快速进步。波兰的硬实力强于诺夫哥罗德,也同样采取颇为类似的贵族共和王国制,但仍难逃被周边诸国瓜分的命运,诺夫哥罗德想要更进一步捅破那层窗户纸事实上极为困难。

无论如何,对罗斯人和世界文明来说,诺夫哥罗德的消亡都是一件悲剧。对俄罗斯人自己而言,诺夫哥罗德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容易融入文明世界。对世界而言,一个重商业重契约的公民社会,不会如此贪婪成性盲目扩张,带给周边国家的灾难将小得多。

而有些历史窗口,一旦错过了,就永远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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