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跟我说，千万不要告诉我爸。

我不希望家散了，更不希望我爸被欺骗。

十九年以来，我第一次手足无措，左右为难。

1.

周一中午，我兴冲冲地往家赶。

晚上有一场boy you的演唱会，我好不容易跟辅导员请了假，约了哥们小颂一起看。

一路哼着小曲儿，摸索着钥匙开门。

我爸这段时间上党校，我妈通常中午在单位应付一顿，晚上回家。

家里没人，一如既往地干净温馨。

我换了拖鞋，就往厨房去，我很笃定会有收获，我知道，我妈昨天打电话说她做了华夫饼。

路过我妈卧室的时候，听到里面有些声响。

咦，这个点我爸我妈都不在，会不会是家里进了小偷？

不经思考，我顺手拿着扫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声音越来越大，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似是撞击，似是拍打，我推开门。

一个壮硕的男人赤身趴在床上，拼命起伏。

身下一个女人赤裸着，双目紧闭。

太熟悉了，我马上反应过来那女人是我妈。

啊，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扫帚应声落地。

床上的两个人停止动作，转过头来看。

啊，床上的我妈一声凄厉惨叫突兀响起。

我脑子一团浆糊，跌跌撞撞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大口喘着粗气，觉得心脏快要蹦出来了。手摸一把脸，都是泪水。

外面噼里啪啦一阵慌乱的声音，安静了。

我妈敲我的门，声音谨慎。“小磊，小磊。”

发现门没锁，她推门进来，“小磊，妈妈知道错了，对不起，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妈白衬衣黑裤，头发挽起，跟以前一样干练。

我的心脏像放了一个炸弹，血肉模糊。

我低头不让她看到我满脸泪水，冲地上怒吼，“你出去，不想看到你。”

“小磊，求求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知道错了。”

我妈蹲在我旁边地上，哭得稀里哗啦。

我一直呆坐在床上，一声不吭。

看我半天没有反应，我妈悻悻地站起来出门，我盯着地上，语气冰冷，“你的忏悔留给我爸吧。”

“小磊，不能让你爸知道，他会受不了的，你想这个家散吗？”

我一怔，双手抱头，放声大哭。

我妈长得漂亮，人也能干，家庭幸福，走到哪都是温婉动人。

就连哥们小颂都说，小磊，你妈简直是完美女人的化身，羡慕死了。

我妈又折回身，说，妈妈求求你，不要冲动，妈知道错了。

我妈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了。

我冲上前，啪地反锁上房门，啊啊啊，我疯狂地嚎叫，鼻涕眼泪横飞。

泪眼模糊中，我抄起凳子把房间砸了个稀烂。

然后，在一堆废墟中的地上坐了许久。

印象中，我妈我爸感情很好，我爸公务员，温文尔雅，我妈企业中层，漂亮泼辣。

从小到大，没看见他们发生过大的争吵，我妈下厨，我爸帮厨，其乐融融。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妈都把人带回家了，想到刚才一幕，我浑身难受鸡皮疙瘩掉一地。

暮色四合的时候，电话响了，小颂约我看演唱会。

演唱会现场，人头攒动，音响震天。

2.

看我过来，小颂兴高采烈地递过来一根荧光棒。

“快点，都要开始了。”话音未落，boyyang众星捧月般的进场，欢呼声此起彼伏。

我全程都心不在焉，兴致缺缺。

小颂则高兴得手舞足蹈，唱到高潮处，他竟然直接站上凳子，荧光棒舞得高高的。

全然忘记了后面还有一排排看演出的人。

只听得后面一个男声不耐烦的骂，“有病啊，都挡着后面了。”

我阴郁地回头盯着他，那男人约莫30来岁，长得人高马大人，怀里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

我一看那女人光着膀子，低胸吊带，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有钱你包场啊，你他妈骂谁。”我对着男人怒目而视。

“妈的，你们挡着我们还有理了。”那男人火了，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草你妈，”我嘴里骂着，拳头朝男人头挥过去。

我跟男人扭打在一起。

那人的拳头像铁一样地砸在我头上、身上，我疼得死去活来。

我嘴上的咸腥味越来越浓，心里的苦楚似乎缓解了很多。

小颂的身上也挨了几拳。他又急又气，哇哇乱叫。

我倒地之前，看到小颂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咧嘴笑了。

到了警察局，我才后悔，公共场合打架斗殴可是要拘留的，我主动提出跟大个男人私了，他立刻同意。

看我们勾肩搭背，贱兮兮的笑着出来，警察看我们态度好，各打五十大板。

罚款，通知家属来领人。

我妈一看我满脸的血，当场就哭了。

“小磊，疼不？”

我扭身回避她伸过来的手，半天说了两个字，还好。后面一句“比你带给我的痛苦要轻得多”硬生生憋回去了。

我在家休息了一周。

我妈每天早早地回家做饭。

看得出来，我妈在讨好我，每天的菜色花样很多、跟我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地样子。

我不想理她，每天堂而皇之地吃饭，吃饱了，碗一推回房，我难过，我心疼我爸。

我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点开爸爸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又删掉。

要怎么说呢？

说你相识二十几年，从校服到婚纱一路相伴走过来的老婆，其实早就已经出轨了，她甚至和别的男人躺在了你的床上？

那爸爸会怎么办？

他怎么承受得了，他会离婚吗？

可是如果不说，是不是等于在和那个人一起欺骗爸爸？

那爸爸多可怜啊。

太多的问题压在心里，十九岁的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几天，我都魂不守舍。

直到小颂过来看我。

“你想什么呢？”在又一次和我说话没有反应以后，他凑过来打量我的脸色。

“你有事，瞒着我，不会是暗恋哪个女孩儿吧？”他用胳膊肘子捅捅我。

“其实吧，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不是脾气暴躁的人，怎么就会跟大个男人打起来呢。”

我低下头，盯着被子上的条纹。

“有事跟我说，就是天上的嫦娥，哥们帮你去追下来。”小颂又安慰我。

我怎么说，我能怎么说，我的眼泪就断线珠子一样流了下来。

“真羡慕你，”小颂手足无措，一边拍我的背，一边说，“爸爸妈妈都那么优秀，家庭氛围又那么好......不像我家，唉。”

小颂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羡慕吗？

我也曾经以为，自己的家是幸福的，确实是值得羡慕的。

可现在，我低下头，看着微信置顶的两个名字，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妈妈的。

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小时候我经常生病，我妈经常深更半夜的带我去医院；为了哄我吃饭，我妈硬是对着菜谱一个菜一个菜的学，我觉得我妈做的饭菜堪比大厨。

她从来不骂我，就算我撒泼耍赖不肯写作业，我妈也只是揉揉我的头，无奈的说一句，“不写就不写吧”。

甚至到了现在，一起出门时但凡要穿过马路，我妈都习惯性牵着我的手。

所以母子俩感情一直很好。

正因为这样，我才难过。

无论我愿意不愿意承认，在不想让我爸遭到欺骗和背叛的同时，我不想失去我妈，失去这个家。

我知道我妈就在门外，一墙之隔。

我打出了一行字，

“我可以不告诉爸爸，”我死死咬着牙，“但是你不能再和那男的再来往。”

“好，”妈妈秒回。

3.

我回学校了。

我想忘了这件事，可住在学校这几天，我无时无刻都在担心我妈跑出去和外面的男人约会。

更担心我爸会不会发现什么。

很多后果，我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只是我越不愿意想，那天亲眼看到的情景就越是一遍遍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我在学校完全无法集中精力，甚至最喜欢的球赛，都打不了。

我急匆匆地跑回家。

家里静悄悄地，唯独卧室里有声音，我捉急忙慌地推开我妈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