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12月1日上午8时,五常县公安局接到双兴公社公安特派员的报告:一名社员当天清早上山砍柴时在积雪的山坡上发现一堆烧过的灰烬,用脚一扒拉就扒拉出一个被烧焦的物体。该社员出于好奇心凑近了仔细看,这一看不得了,生生吓掉了半条命,这分明是一具被烧焦的小孩的躯体,所以该社员连喊带叫连滚带爬就一路跑下山去找公安特派员报案。此时现场已经被公安特派员派民兵保护了起来,尸源也已经查清楚:系双兴公社社员王成海的6岁儿子王小果,死亡原因和死亡性质目前无法确定,请求县局派人支援。

于是,局长立即带着刑侦科杨科长,法医车德仁和一众侦查技术人员一行9人分乘两辆北京212吉普车赶赴现场。

北京212吉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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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212吉普车

和往常不一样的是,28岁的车德仁法医这次出现场胸前多了一台苏联产的“基辅”牌相机。这是五常县公安局的第一台相机,是车德仁以现场勘查不照相违反勘查程序为理由向局长软磨硬泡争取来的。原本局长并不认为没有照相机就不能破案,而且局里经费紧张,哪里有闲钱置办相机,并不同意给车德仁配备相机。结果车德仁耍起了“无赖”:“局长,我经常去检验非正常死亡尸体的现场,如果你觉得今后这类现场不需要照相,那得你亲自签字批准,出了问题我可担不了责任。”

局长没办法,只好去向松花江地区公安处软磨硬泡来了一台崭新的“基辅”相机,交给车德仁的时候着重强调:“这是处长特批的,爱惜着点用!”

“基辅”牌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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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辅”牌相机

言归正传,现场位于双兴公社北面1公里外的一片积满白雪、长满枯草和低矮柞树的山坡上。吉普车接近的时候车德仁就远远望见山坡上已经围了一群人,他让司机将车开到距离山坡最近的一个高处停车,自己跳下车举起相机就开始拍照,照完几张远景以确定现场方位后又上了吉普车让司机再往前开一段后又再度跳下车拍了几张现场概览照——就这样跳上跳下几次后才让司机径直往中心现场开去。

车停下时,局长和刑侦科长已经下了车,待车德仁到后由双兴公社公安特派员带路,穿过围观的人群,来到小山坡上的一棵树干已经被烧焦的老榆树下。榆树下有一堆长1.1米、宽1米的灰烬堆,是由树枝等不完全燃烧后留下来的,一具焦黑的小孩尸体侧卧在灰烬堆上,这里无疑就是中心现场。

70年代初勘查现场的公安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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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初勘查现场的公安民警

车德仁拿着相机从各个角度拍完照后,将相机小心翼翼收入皮革盒套里,然后真正开始履行自己作为一个法医的职责——尸体检查。

王小果的尸体长约85厘米,尸表已经完全炭化,四肢蜷缩呈斗牛状侧躺。由于外界温度是零下,滴水成冰,所以尸体虽然被烧焦,但也已经被完全冻僵,要进一步检查就必须缓解。车德仁命人把尸体抬到稻田边的一处地窝棚里,往一个马槽子里倒入清水,对尸体进行清洗和缓解(东北人缓解冻梨、冻豆腐这种冰冻食物都是用这种方法),大半天后尸体缓解完毕,车德仁就在这处地窝棚里开始对尸体进行解剖——

地窝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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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窝棚

当晚,车德仁向局长提交了尸检报告:

……尸体四肢末端已经烧成炭化,上肢和大腿内侧刮去烧焦的表皮组织后显露出真皮,切开可见多处片状皮下出血。颅盖骨上有长4厘米宽3厘米的塌陷,硬脑膜外有60毫升的凝血块,硬脑膜间有15毫升的呈豆腐渣样凝血,口、鼻、气管中有黑色烟灰。

直接死亡原因是被火烧而导致的窒息,头部创伤系由平面物体打击或撞击颅盖骨,使之塌陷,造成硬脑膜外出血。死者被焚烧的时候并未死亡,仍有微弱的呼吸,生前受到过拳打或者扼掐之类的暴力虐待,死亡时间在6个小时以内,即12月1日早晨4时至6时这段时间。杀人性质系他杀!

同时,车德仁还提取了死者的内脏和脑组织样本,当天就坐车赶回五常县公安局,他要对这些样本做病理切片,以彻底坐实是否有从病理上导致孩子死亡的可能性,毕竟当时农村有孩子因病或因故夭折,家里大人嫌麻烦而直接将尸体烧掉挖坑埋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本厂长的母亲在安徽陈桥农村插队当赤脚医生的时候有婴儿夭折家里人连烧都不烧,直接在地头挖个坑埋掉了事)。

由于五常县公安局物证室的条件简陋,车德仁提取10%的样本进行切片病理检查后对结果不能确认,为了慎重起见,又在12月2日带着剩下的90%的样本乘车赶到省城哈尔滨,通过在母校——哈尔滨医科大学以及哈尔滨公安局法医室的关系,在哈尔滨市第一医院再度做了病理切片,得到的结论是:王小果生前患有肺炎,但这并不是导致其死亡的原因。

于是,王小果的最终尸检结论定了下来:系生前被他人用钝器或者拳击击打撞击致硬脑膜外出血致昏迷,然后又被投入火中焚烧,窒息死亡。

根据这个结果,局长直接下令将王小果的亲爹王成海和小姨给直接铐回了局里。因为在之前的查访中,局长已经了解到王成海和他的小姨子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其妻子在一年前突然病故,群众议论纷纷,怀疑是他们两个合谋害死的(但没有证据)。群众还反映,在王小果的亲妈死后,王成海就公然和小姨子住在一起,并经常对王小果进行打骂虐待。同村人有看不过去的说了几句,就被王成海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儿子是我生的,我怎么打怎么骂有你什么事了?”

此外,王成海的邻居反映,在11月30日晚上21时左右听见王成海家有动静,不断有击打声发出,一直折腾到12月1日凌晨才消停。到鸡叫打鸣后,有人看到王成海背着一个麻袋往现场所在的北山坡方向走——

因此局长从一开始就怀疑是王成海为了和小姨子结婚,嫌王小果这个亡妻留下的“拖油瓶”碍事而丧心病狂地将之杀害。

看到受命而去的杨科长车德仁心中了然:原来局长一早就有怀疑对象了,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动手拿人,就是在等他出具的尸检结果来固定证据,以免别有用心或不明真相的人说公安局乱拿好人。既然尸检结果和病理分析结论确定王小果是死于他杀,而从头到尾除了王成海和他的姘头(也就是王小果的小姨)有条件有能力实施作案外,其余人均不具备这个条件。

身穿66式警服的公安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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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66式警服的公安民警

王成海的姘头,也就是王小果的小姨到案后的表现在局长的预料之中——自然是闪烁其词、百般狡辩。但王成海的表现纵使局长是拥有十多年刑侦经验的老侦查员都被其惊到了,王成海到案后很干脆地承认王小果是他打昏后装入麻袋放火烧掉的。

原来,他长期和小姨子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妻子死后嫌6岁的儿子王小果碍事,就和姘头商量弄死王小果。11月30日21时左右,王成海将熟睡的王小果叫醒,用破抹布将他嘴巴堵上,然后先用手掐、再抓扯住头发将头往锅台和炕沿上撞,后又用线板子打。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王小果被打得奄奄一息,被王成海扔在院子里冻着。公鸡打鸣后,王小果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被王成海装入麻袋背到1公里外的北山坡上,用枯树枝点火烧死,在麻袋烧起来的时候,王小果还在麻袋里不停地挣扎——

王成海还说,他原本打算过几天对外宣称王小果得病夭折,被他火化,这样就算别人有怀疑,也说不出什么来。

“啪——”出于愤怒,局长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一支铅笔直接掉到了地上。“你是他亲爹!他是你亲儿子!你居然也下得了手!你不知道你这么做是犯法的吗?!”

没想到王成海居然满不在乎地说:“我寻思儿子是我生的,我嫌他碍事儿,不想养活了,就整死了能咋地?我的儿子我这当爹的都不能处置了?这有啥犯法不犯法的?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寻思!”

这通又愚昧又无耻的话直接气得局长满脸通红,指着王成海怒骂道:“不让你吃枪子儿,老子跟你姓!”

最终,王成海被判处死刑,他的姘头作为同案犯被判处死缓。到临刑的时候,王成海还在问准备在他被枪决后验明正身的车德仁:“怎么着,我整死我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要吃枪子了呢?”

年轻的车德仁根本懒得搭理王成海,这个问题,还是让他到下面去慢慢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