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知道我长得不好看,我的家人,甚至于把我的丑摆在了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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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长得不好看,这事我从小就知道。

我的爸爸和妈妈长得很好,我的哥哥姐姐完全沿袭了我爸妈的美貌,从他们出生那天起,就被亲戚和朋友夸耀着。

所以当妈妈意外怀上我时,周围的人都劝她:“生下来吧,肯定又是一个美女。”

让他们失望了,我成了家里的一个例外,完完全全把爸妈的缺点继承了下来。

妈妈很少抱我,特别是出门的时候,她听不惯别人指着她说:“妈妈长得好看,怎么女儿长成这样呢?”

再长大点,爸爸妈妈甚至不愿意带我出门。

一些全家参与的场合,他们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带哥哥和姐姐出去。

我小,不懂事,每次出去,都想拉着妈妈的手。

妈妈总是看我一眼,勉为其难地拉着我,过不了几分钟,又装作无意识地松开,赶紧去拉着姐姐,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在我的前面。

我没穿过新衣服,都是捡的姐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不是家里没钱。

我家的条件不错,爸爸是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妈妈开了一家美容院,住的是顶跃,吃的是海鲜。

只是他们不愿意给我买新的衣服。

“穿旧的就行了。你这个样子,穿新衣服也美不到哪里去,没那个必要。”妈妈总是甩出这样的理由。

每年照全家福的时候,我总会被妈妈安排在最边上,和她保持着两个拳头的位置。

可纵使这样,夹在妈妈钱包时的全家福照片,也只有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

我被她裁掉了。

“钱包里放不下那么大的照片,我只有把它剪掉一些。“

所以,宁愿保留左边的白色边框,也要把我裁掉,才能显示出一家四口外表的高质量。

二、

哥哥姐姐比我大四岁,他们考上高中的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

因为他们考上了重点高中,爸爸一高兴,请了整个大家庭到家里吃饭。

酒过三巡,爸爸喝得有点高,笑着看了看哥哥和姐姐,转头看见我时,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当时如果只生了两个孩子就好了。“

在场的亲戚随着爸爸的眼神都同情地望向我,12岁的我如坐针毡。

我已记不清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了,只记得事后爸爸因为此事特意给我解释:“

“小芜,爸爸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爸爸只是觉得养大三个孩子不容易。你相信,爸爸对你和哥哥姐姐是一视同仁的。“

是吗?我不敢反驳他,可也清楚地知道,爸爸妈妈不喜欢我。

我的初中和哥姐姐在同一个学校。

我从来不和他们一起上学。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上学的第一天,我想跟他们一起去。

哥哥和姐姐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甩开了我。

“你自己去,不要和我们走在一起。丢人!“

那以后,我再没有生起过和他们一起上学放学的念头。

就是在学校里,我也是不被允许去接触他们的。

记得有天课间,我生理期到了,忘记带卫生棉,便想着去找姐姐求助。

走到姐姐教室门口、刚说了姐姐的名字,一大群同学就把我给包围住了,指指点点的同时还止不住地大笑:“颜茹,你以前说你妹妹长得丑,我们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啊!”

姐姐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一把把我推到墙角:“以后不要来找我,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那一刻,我真正明白,原来我的长相竟能让他们觉得如此地丢脸!

可是,长相的事,难道是我能选择的吗?

我也试过改变。

我有些驼背,我想学跳舞。

“都这副模样了,就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别一天东想西想。”

青春期发育,我脸上长满了痘痘,想用一些祛痘的护肤品。

“你底子就那样,用什么东西都一个样,别瞎折腾了。”

我也知道自己不好看,可是,我想改变的时候,为什么家里人都要反对、不会支持呢?

看看姐姐,她想学跳舞,妈妈顶着大太阳,跑了几个舞蹈学校,又是比较、又是试课的;她想更漂亮,妈妈不嫌麻烦,托人从国外给她带各种化妆品回来。

“你和你姐姐不一样,天生就不一样,这没得比!”

所以,我就应该被放弃吗?

18年处在这样的原生家庭环境下,我的自卑感越来越重,我畏惧别人看我的眼神,畏惧公众场合的一切露脸,畏惧拍照。

我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

三、

我是羡慕姐姐的。

她长得好看,活得恣意,受人宠爱,是天生的公主。

我也想能像她一样。

可是,只要在家里多呆一天,我就永远是被嫌弃的那只丑小鸭。

我想逃离。

所以我拼命读书,想考一个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大学。

我做到了,我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

哥哥姐姐上大学时,是爸爸妈妈开着车,亲自送他们过去的;而我,一个人提着行李,挤上了一班28小时的硬座火车。

不过,那一天的我是轻松的,我终于不用再和谁比较了。

不用活在哥哥姐姐的阴影之下,我逐渐找回了一些自信,也有了一些好朋友。

这放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以前我也有过一些朋友,但当他们接触到我的哥哥姐姐后,都会渐渐和我疏远,聚拢在他们身边。

现在不会了,这里只有我,没有他们。

在立志减肥的室长的带动下,我们开始跑步。

一个学期下来,其余的人都在中途放弃了,只有我,坚持了下来。

学期结束的时候,我无意识照镜子时,发现自己不仅瘦了,精神也好了许多,特别是以前驼背的毛病,也得到了纠正,就连脸上的痘痘都消失不见了。

回家过年,妈妈看着我,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转头向着姐姐又是一顿猛夸:“我女儿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越来越像我了。”

这样的话听得多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他们眼里,我有再大的变化,还是家里最丑、最带不出去的那一个。

第二个学期,在同寝室室友的带动下,我开始学习化妆。

没有女孩子对化妆品能有抵抗力,况且我妈妈的职业就是和化妆品打交道的。

可在以前,我哪怕多看了一眼他们的东西,都会妈妈骂一句“丑小鸭还想变天鹅”?

远离了他们,我终于敢放纵自己的“非分之想了”。

我看了很多教授化妆的视频,对照自己的脸型,先找出缺点,然后找出最适合我的一种妆容。

我还是有点自卑的,不敢当着室友的面化妆,只能在他们出去后,自己躲着,偷偷地练习。

摸索了几个月,试错无数,终于化出了一张我很满意的妆容。

当我第一次带妆出现在室友面前时,她们都张大了嘴:“小芜,你也太漂亮了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漂亮来形容我。

那天以后,很多同学来找我学习化妆。

真正天生丽质的人不多,大多数还是普通人,虽然他们未必有像我那样的经历,但化妆,仍能让他们找到另一种自信。

我乐意帮助他们,就像在帮助从前的自己。

在教同学化妆的同时,我也在不断地改造自己,把以前遮挡痘痘的流海梳起,又烫了头发。

我可能仍然不及哥哥姐姐好看,但比起从前的我,判若两人。

饶是这样,我仍然是家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人。

二十多年了,爸爸妈妈的眼睛早已习惯盯在哥哥姐姐身上,吝惜于分我半分。

四、

大三的时候,室友小白突然对我说:“小芜,你化妆技术这么好,要不我们一起做博主吧。”

我犹豫了。

“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要和那些原本就长得好看的人比,我们就是要让普通人变得好看。”

在她的怂恿之下,我们开始尝试。

当我第一次素颜出镜时,评论里全是一片嘲讽声,“长成这样,也来当博主?”“这博主走的是哗众取宠路线吧?”

当我化完妆后,评论再次一边倒:“这也太好看了吧?”“她教的东西太实用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粉丝从几人变成了3万人,还有广告商主动找上门来。

大三一年,我和小白就挣了将近一万块钱。

我不再向家里要钱了。

对了,哥哥姐姐读大学比我早,他们每个月生活费1500,可到我读大学时,我每个月生活费只有1000块钱。

妈妈的说法是,哥哥是男生,在外面应酬多,钱多一点好些;姐姐长得漂亮,女孩子要富养,所以不能因为钱让好受苦。

尽管我也是女生,在我们家里,却没有富养我的说法。

甚至于有时连1000块钱都不能及时打到卡上,我打电话问生活费时,爸爸满是不耐烦:“你节约一点行不行?家里又不是银行,没那么多钱给你花。“

所以当我能自己挣钱时,我坚决不再收他们一分钱的生活费。

爸爸打一笔,我退一笔,后来,他直接不转了。

在那以后,我再没有过主动回家的念头。

其实一开始收不到生活费时,我也有过恐慌,生怕哪一天博主做不下去了,连生活都维持不住。

所以一边做博主,我又一边在化妆品专柜打工,偶尔也做做淘宝模特。

做淘宝模特也是一个偶然。

我不喜欢照相,从不会主动照相,是一次学校的摄影大赛,我被人偷拍了,那张照片因此还得了一等奖。

评委的意见是:模特的镜头表现力很强。

我也问过小白:“我长成这样也能算模特?“

小白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谁说世界上只能存在一种美?那些觉得你不好看的,是他们没有眼光!“

五、

因为大学的经历,我找工作很顺利,去了一家知名的公关公司,刚入职,月薪就有1万左右。

我也没放弃我的博主事业,毕竟以后安家、买房,还得靠自己。

而我的哥哥姐姐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哥哥毕业后,回了老家,在爸爸的安排下,进了他们公司。

但他受不了苦,更听不得别人批评,干了没半年,就辞职了,之后一直呆在家里啃老。

姐姐也差不多,回了老家,躺在家里等妈妈给她找工作。

姐姐学的是播音主持,妈妈一心想让她进电视台,托了好几重关系,又送了一大笔礼,勉强把她塞了进去,当了个临时工。

姐姐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一进单位,就把心思放在电视台领导身上,想走曲线,拿个编制,把台里的老员工赶走。

老员工没走,她自己反倒被扫地出门了。

原因是两人的事被领导的妻子发现,一个举报,两人都狼狈离场。

现在,哥哥在家、姐姐也在家,一个寄希望爸爸妈妈重新给他找一份轻松又有面子的工作,一个则希望妈妈能给她介绍一个有钱人,直接嫁进去当少奶奶,一步登天。

五年后,我再回家时,爸爸和妈妈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那天,我妈抱怨完哥哥姐姐后,破天荒夸了我一句:“还是小芜乖巧,从不给我们找事,也不用我们操心。“

我心里一阵冷笑,多讽刺啊,我不向他们要这要那,原因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吗?

因为,我要了也没有用。

只有在前两个孩子让他们失望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想到我。

临走时,妈妈拉住我,问我手里有钱没有,拿点钱回家,完了还接了一句:“小芜,家人有麻烦,你置之不理。”

可是,当初又是谁对我置之不理的呢?

我不是这个家的家人吗?

我还是拿了钱给她,给了五千,算是买断所有的亲情。

我不会再回家了,因为从始至终,我都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四口。

他们造成了我晦暗的过去,不过不重要了,要不是他们从小到大地嫌弃,我可能也不会有今天。

可能,这就是我比哥哥姐姐幸运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