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结婚了。是的,在将近60岁的年纪,有了自己的第一次婚姻。

而这,并非是她自己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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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县城的酒店大厅里,人头攒动,各个喜笑颜开。他们是来参加婚礼的,曾家大女儿的婚礼。

喜宴在县城也是普通平常之事,可今天的喜宴却不平常。

来往的宾客、亲戚朋友私底下议论着,站在新人的照片前,带着不明深意的笑容。

因为新娘55岁了,这是她的第一次婚姻,要嫁的,是一个62岁的老头,这是他的第二次婚姻。

“不是说她不嫁人吗?现在还不是嫁了?”

“就是,当初挑挑捡捡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结果还不是选了一个糟老头。”

有真心来庆贺的人,就有来看热闹的人。

不管怎样,现场的气氛是热闹的。

而在这群人中间,笑得最合不拢嘴的,要数我的外婆了。

她穿着一袭唐装,坐在轮椅上,逢人就热情地介绍着。

与外婆的开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化妆间的女主角,我的大姨。

她穿着婚纱,脸上带着麻木。

我走进去时,她才抬起头来,问了我一句:“小鬼,你觉得这个婚,大姨要结吗?”

我没有多想,脱口而出:“你开心就结,你不开心就不结啊!”

大姨呆呆地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了一句:“不开心也不能不结啊!”

之后的婚礼,我一直看着大姨,从始至终,她脸上没有露过一丝笑容,像一个木偶一样,司仪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我看着都很尴尬,只有外婆,又哭又笑,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更诡异的一幕是,新人敬酒时,竟然还有女性亲属和大姨开玩笑:“你们计划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然后一堆人哄笑,像在调侃二十几岁的害羞小夫妻。

姨父赔着笑,大姨脸上仍是没半点变化,不怒不喜,不尴尬也不生气。

我的心里感到一阵的可悲:我的大姨,被她的亲人活活“吃掉了”。

二、

大姨是一个很有意思又很特别的一个人。

她从小很会念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学校的前几名,还是我们县第一个大学生。

在省城读完大学后,大姨留校当了一名老师。

没工作几年,她只身去了上海,进了一家外企,干得风生水起。

之后大姨便一直留在上海,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

说她特别,是因为在她那个年代,能读书、能读好书、还能一心想着走出去的女性并不多,又有胆量一个人在上海闯荡的更是凤毛麟角。

而大姨,不仅去了,还闯出了一片天地。

外婆是一个思想观念极其保守的人,她能让大姨读书,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后来上大学、在外地工作,她一再地阻拦。

不过年轻时候的大姨性子倔,又太独立,纵使外婆再怎么闹腾,也拿她没半点办法。

三、

“好,我就让她在外面混,但有一点,她必须给我结婚!”

我是外婆带大的,外婆经常在我耳边念叨大姨的事,而结婚,看来是外婆退无可退的底线。

在外婆眼里,一个女人,如果一直不结婚,那会让她在所有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是她没有教好女儿的表现。

可是,年轻时候的大姨,在结婚这件事上,仍没能让外婆如愿。

我不知道大姨有没有谈过恋爱,她也不会和我们小辈谈论这些。

只是每年过年回家,从没听她提起哪个男人,更没见她带男性朋友回来过。

我还以为大姨是不婚主义。

后来才知道,大姨其实是向往过婚姻的,只是屡次遇人不淑,便渐渐失去了信心,不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婚姻。

在四十多岁时,她打定了主意,要孑然一身。

这样的观念放在2023年一点也不新鲜,反而会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是啊,一个女人,有钱有闲,还有哪点不够称心如意的呢?就像我,一直觉得大姨的人生经历就是我的骄傲,也是我最愿意向同学和朋友津津乐道的一个人。

可是,这是十几年前,又是在小县城,这样的观念无疑于一个原子弹。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外婆简直快要疯了。

四、

变化来自于大姨退休以后。

那时外婆70多岁,快80了,身体也不太好,全身上下各种各样的小毛病。

以前都是家里的儿女照顾着。

得知大姨退休后,外婆让她回来照顾自己:“你弟弟妹妹照顾我这么多年,也该是你尽尽孝心的时候了。”

人年纪一大,性格也会变得温和一些,对亲情的顾念也更重一些。

大姨二话不说,就从上海回了老家,和外婆同吃同住,贴身照顾着她。

照顾了两年,外婆的身体有些好转,大姨又想回上海了。

外婆不肯:“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弟弟妹妹有自己的家室,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他们吧。”

大姨起初还是有些纠结,可赖不住外婆反复地说道,她最后还是又留了下来。

没过多久,外婆又让她卖掉上海的房子。

“你又不会回去了,房子空在那里不是浪费?卖了,然后回家,以后老了,兄弟姐妹也能彼此照顾。”

大姨的性子或多或少遗传到外婆,特别是在倔这一点上,外婆比她好不了多少。

经不住外婆的死缠烂打,大姨果真卖掉了上海的房子,安心回了老家。

在老家的大姨过得并不快乐,肉眼可见地少了风采,人也变得憔悴了。

是啊,在那样的小县城里,一个50多岁的独身女人,绝对是熟人里茶余话后的谈资。

当然,这里面有羡慕的,更多的是看笑话的。

五、

在大姨回来的第三年,外婆被查出糖尿病,已经到了挺严重的阶段,不仅要吃药,还要打胰岛素。

家里人如临大敌,只有外婆,不治疗不吃药不打针。

“要我吃药可以,只要你同意结婚,我就吃!”

外婆向大姨提出了条件。

大姨对这样的条件哭笑不得,听,自己的婚姻大事就这样随意吗?不听,那是自己的母亲啊!

大姨一直不松口,外婆果真就不吃药不打针,任由病情拖垮自己的身体。

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不干了,纷纷开始指责起大姨来。

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有人上门,无一例外都是来劝说大姨的,让她不要任性,要她要多想想自己的妈妈,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就连我那一向不管事的爸爸也加入了游说大军,几个兄弟姐妹结成统一战线,说如果大姨不答应,害死了外婆,就断绝亲属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大姨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所有的意气风发消失殆尽。

经历了几轮魔鬼式的摧残,大姨终是抗不住了,点点头同意了。

她这一点头,外婆的病也像好了七七八八,整天开始忙着到处给她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

六、

其实按大姨的条件,年轻时如果要结婚,随随便便就能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

可现在,55岁的大姨还能找到什么样的男人呢?

家里人忙里忙外,花了大半年,终于找到了。

一个从来没有出过县城的单身男人,小学毕业,身高不到1米6,靠着修自行车维持生计,不要说资产,就连住的地方,也是在巷道里临时搭的一个棚子。

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大姨?

“有什么配不上的?你大姨也是一把年纪了,能找着就不错了,还有什么资格挑剔别人?”妈妈理直气壮地说着。

这个男人,是家里人选的,大姨没和他见过一面,可能也没兴趣。听之任之吧。

订酒店、定宾客、采买首饰、新衣,各种物件和流程,大姨一概不参与,全是家里的女性亲戚一手操持。

过程中还不止一次提到大姨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幸运吗?两人除了都是高龄未婚外,哪一点相同?这样的婚姻还算得上是幸运吗?

大姨就这样嫁了,在一家人推波助澜之下。

七、

婚礼已经过去三年了,我时常想起这场荒诞的婚姻。

我不敢问大姨过得好不好。

光鲜亮丽的人生,就这样被自己亲生的妈妈给毁灭了,这样的婚姻能够得上一个好字吗?

我也不知道外婆和那些亲戚朋友为什么就执着于让大姨变成普通人,拖垮他人人生的过程难道就能让他们获得心理的平衡吗?

曾经看过一个话题:男性在某一瞬间突然烂掉。

我突然觉得,在遇到自家人嫁娶这事上,不管是亲妈、亲妹还是谁,一样都会突然烂掉。

最后,用东野圭吾的一句话结尾:有些人平庸、碌碌无为,于是你的天赋、你的幸福都成了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