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刘琨,今年32岁,严格来说,我算半个孤儿。十年前,我妈过世,除了同母异父的妹妹以外,再没有什么亲人。

我的家庭复杂,姐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养父的女儿。我来到这个家,是我妈年少无知的结果。

我妈13岁辍学,除了做一些简单的家务后,她就在村里游荡,后来她谈恋爱,偷吃禁果,怀上我后,初恋情人不要她,也没有带她去医院处理。随着时间的发酵,我从一粒细胞变成了一个孩子。

外婆眼看我妈的肚子突兀地大起来,才惊觉事情的严重。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都足月了,现在做手术非常危险。

看着我妈稚嫩的面庞,硕大的肚子,外婆质问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妈闭嘴不提,假装哑巴。

威逼利诱无果后,外婆只好马不停蹄地给我妈找下家,不要什么彩礼,只要求能让我妈平安生下孩子就行。

几天后,经人介绍的养父把我妈接走了。他家在镇上,35岁的年龄,算上我妈结第四婚了。

养父不嫌弃我妈怀着别人的孩子,只要能过日子就行。

婚后第一个月,我就呱呱落地了,黑胖黑胖的,虽然我不是亲生的,但养父到底是尽了心。

据说,整个月子,是养父照顾我们母子的。奶奶只顾着三岁的姐姐,而外婆只过来三天就回家了。

那时,因为我妈年幼无知,又是头一次当妈,又笨又慌。面对哇哇大哭的我,她经常力不从心,耐心耗尽的时候,她也会跟着我一起哭。

养父耐心的教我妈怎么给我洗澡,换尿裤,安抚我睡觉。

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兵荒马乱的日子也慢慢地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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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家说,养父对我像亲生的。这话不假,我妈在的日子里,我从来不觉得养父偏心。

可人是会变的,想改变也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他们结婚5年后,生下妹妹,家里有三个孩子,叽哩哇啦,好不热闹。

我妈在养父的宠溺中,活得越发明艳动人,是呀,20多岁的年龄当然最美好。

养父喜欢我妈管家的样子,只要我们乱丢东西,不收拾,她就拿着棍子,叉着腰,骂我们没耳朵,从来听不见她说话。

看她发脾气,养父满脸幸福。他总说孩子多,家里哪里容易干净利落呀,脏就脏吧,乱就乱吧,别上火,孩子都会长大的。

每次我妈都要跑过去轻拍养父的嘴巴,警告他不要插话。我妈伸手,养父作势要咬,两人打打闹闹,嬉笑怒骂,而我们三个笑作一团,一贯是我家常有的画面。

我妈身体不好,是从生了妹妹以后,她经常生病,常年跑医院。

具体是什么情况,医生说是免疫系统有问题,得提高免疫力,才不容易生病。我妈经常哪哪都疼,有时候是头痛,胃痛,有时候又是腰疼,膝盖疼,全身上下,没有她没疼过的地方,都是各种小毛病,可又不能根治,让人很崩溃。

没有特效药,只有对症下药,养父为了让我妈提高免疫力,特别给她买了蛋白粉,好几百块一罐的。养父从来不舍得给奶奶买,却坚持给我妈买了好几年。

3

各种偏方吃了好多年,我妈还是老样子,瘦削不堪,病里病气。

就这样,我妈除了长高以外,没什么变化,我们三姐弟却马不停蹄地长大了。我姐中专毕业后就外出打工,我上完高中也没读了,只剩妹妹还在上学,家里条件越来越好。

我妈和养父的日子轻松了许多,农闲下来,他们经常会手牵着手去散步,逛街。别人说我妈矫情,农村人哪里有那么多浪漫可讲,可养父的手却牵的更紧了。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如果我妈可以一直陪着养父,那么我肯定也会是幸福的人。

可意外总是让人措手不及,我妈离开得毫无征兆。她是半夜没的,等养父发现时,我妈已经凉了。她是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走的。

可想而知,这对养父是多么大的打击,人就睡在他旁边,可是他居然一无所知。

他抱着我妈哇哇大哭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丢失心爱玩具的小孩。

那一年,我妈33岁,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从此,家不像家,养父也变了。他变得沉默寡言,喜欢上了喝酒,且易醉,他说清醒让人太痛苦。

我妈离开,全家人都很痛苦。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养父的孩子,虽然没有被区别对待,可是内心的敏感,还是让我对养父保有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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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直都知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以后是要照顾他们到老的。虽然我妈离开,但是我也从没有想过不管养父。

毕竟养恩大于生恩,他养大我,不容易。为他养老送终,是我的责任。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征地,改变了我们本来就薄弱的关系。

那是我妈走后的第三年,小镇重新规划,强力打造美丽乡村,旅游小镇。我们家的土地进了规划圈,需要被征,零零总总加起来有120万。

听到这消息,我挺开心的,毕竟那么多钱,干点什么也让容易很多。可养父却没什么反应,他仍旧每天醉熏熏地对着我喊我妈的名字,让我妈给他做最爱吃的蚂蚁上树。

只要我听到了,我一定会给他做好放锅里。养父心里难受我知道,他也会做蚂蚁上树,可是换个人来做,无论怎么用心,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知道,养父活在执念里太久了,想让他走出来,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毕竟他快60岁的人了,能让他翻篇的人,除了他自己,别无他法。

征地款下来后,开始动工了,小镇变得灰尘满天,走哪都是灰尘,到哪都是挖掘机轰隆隆的工作声。

在这样黄沙飞舞,热气冲天的日子里,我想开个冷饮店,找养父商量。我想,他应该会同意的,毕竟我一个男孩子不可能一辈子打工,以后还要找媳妇生孩子的。

可是结果让人很心酸,养父说没钱,我说征地款不是刚下来吗?

他说不要惦记那钱,和我没关系。

一句话,把我们二十多年的关系,归零。

我说,终究不是亲生的。

他说,是的,这么多年,他也没有瞒过我。他对我好,完全是因为我妈,爱屋及乌。现在我妈没了,所以他没必要假惺惺,再说我都那么大了,没有必要盯着这120万过日子。

不生气不难过是假的,可是真相那么残酷,我除了无奈接受,做不了任何事情。

如果我妈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可惜,我没有妈了,没有避风港了。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之后,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家,到了千里之外的上海打工。我几乎不打电话回家,也认为没必要。

转眼就是三年,我谈恋爱了。女友和我是一个地方的,她知道我的情况。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她说既然养父和我撇清关系,那我可以入赘到她家,或者我们自己单住。她父母也挺开明的,我们想怎么生活都可以。

虽然养父和我撇清关系,可我总想着他哪天想开了,就会打电话让我回家照顾他的。我不想被隔壁邻居说,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而且养父只是让我别惦记征地款,不代表他以后也不给。如果我贸然倒插门,邻居们始终有话说,所以,我们打算结婚后单住。

5

2018年,我们结婚了。当然,结婚的事情,我是和养父商量过的,他说他不负责彩礼,只负责酒席,其他的东西都需要我自己负责。

岳父岳母知道我的情况,象征性地要了一万彩礼,媳妇的三金三银都没要,她说不喜欢带那些。她的体贴让我心痛,那种时刻,我特别想我妈。

要是我妈在,一定会让我体面地迎娶心爱的姑娘,不是我买不起三金三银,而是我们的钱要买房子。有房子才有家,也许是我妈保佑我,让我遇见心地善良的岳父岳母,他们不仅心疼我,还支持我们30万在市区买了房子。

房子装修通风后,我们才办的酒席。说实话,养父置办的酒席挺一般的,比起我姐的婚礼,相差甚远,熟轻熟重,一目了然。

有些事情,不用表达你就能感受得到,那种淡淡的疏离,不痛不痒,却有一种你挺便宜的,一点不重要的感受,真的让人很抓狂。

礼金我一分没拿,毕竟我说房款还差一点的时候,养父像是没有听见。

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不开,就算小猫小狗,养了那么久,多少都会有点感情的。

更何况我是一个人,养父养我那么多年,面对我的困难,他怎么能够做到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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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2020年,媳妇生孩子,我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养父要当爷爷了,他冷漠地说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一刻,心疼极了。是我的错,明知道他不在意,还欣喜的和他分享。

挂断电话,看着粉糯糯的儿子,突然我就泪流满面,我终于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后来,就是妹妹结婚,远嫁到山东。养父不同意,可是妹妹挺固执的,先斩后奏,趁养父不注意,偷了户口本领了结婚证。

养父的意思很明确,姐姐已经远嫁,他是想让妹妹找个上门女婿,想让妹妹给他养老送终。

为了让妹妹留在家里,他说家里的所有东西,包括征地款,都会给妹妹。

可惜妹夫家挺有钱的,且不愿意倒插门,并不吃这一套,妹妹义无反顾地远嫁了。

家里,最后只剩下养父一个人。

我偶尔会去看他,带点他喜欢吃的东西,问问他有哪不舒服的。他经常性选择听不见我说话,好多年都这样,我慢慢习以为常。

我想,他终究是不喜欢我,不需要我的。

可是儿子一岁的时候,养父突然来我家,说要住在我家里。

不等我反应过来,媳妇先发声了,她说:“爸,抱歉,你没有资格住这房子,这房子你没有出过一分钱。刘琨最困难的时候,你没有帮他,所以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不同意你住这里。再说你还很健康,又有那么多的征地款,自己生活不是挺好的吗?”

养父可能没有想到会被拒绝,愣了一下,说:“我养大刘琨,他有责任为我养老!”

媳妇说:“养老可以呀,那你分一部分征地款给我们,毕竟我们条件不允许。”

养父冷漠地说征地款已经平分给了姐姐和妹妹,没有我的份。

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看到养父的自私,怒火中烧的我,指着养父说:“既然你把征地款给她们,就让她们给你养老吧!我家不欢迎你,你赶紧离开我家!既然你那么不待见我,那么我们断绝关系吧!”

养父说,就算没有征地款,我也有责任为他养老,有了征地款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为何我要那么计较?

呵呵,真的太可笑了,那么多钱是小数目吗?没有征地款,除了我,姐姐妹妹一样有义务为他养老。那么为什么有了征地款,要我养老,为何他一分征地款都舍不得给我?

养父说不过我,开始骂我是白眼狼,细说以前是怎样待我的。

可我不想听,在一串骂声中躲进了卧室里。我不知道媳妇是怎么把养父劝走的,反正当时的我非常混乱。

那种“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傻子”的话,一直在脑袋里反复横跳,心疼得让我无法呼吸。

送走养父后,媳妇进屋抱了抱我,让我不要担心,她会处理好这个事情的。

后来,媳妇分别给我姐和我妹打了电话,既然她们拿了征地款,就给养父养老吧,别让他再来伤害我。

幸好,姐姐和妹妹比较通情达理,得知此事之后,她们回来带走了养父。

我想,从此以后,我很可能再也不会叫他一声爸爸了。

曾经我那么感谢他愿意当我的爸爸,可是随着我妈离开,他便不再是我的爸爸了。

我们的父子缘分到此为止,那么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