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只器型古朴、瓷质细腻的柳叶瓶，射灯温暖的光透过瓷瓶通透的胎体赋予它柔情似水。

在这场小拍会上，一对中年男女为了竞争此瓶斗的不可开交，吸引他们的是瓶颈那只灵气迫人的蓝蝶。

蓝色蝴蝶展翅欲飞，而神情恍惚的他停止了咄咄逼人的竞价，重锤落下，她满目感激。

“有一年，在沐泽上学的宝仪来电说她小假不回来了，谁料没过几天这丫头却神情恍惚的进了家门，当时我就觉得她不对劲。”

“您没问她原因吗？”庄衍追问道。

“问了，但这妮子特倔，什么也不肯说，后来我发现她整夜整夜不睡觉躲在屋里抽烟。”话到此处，韩母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她平时很乖的，这怎么去大城市上了几年学就养了一身恶习。”

“后来呢？”

“在家待了半个多月，宝仪就说要回城了，随后的几年里她倒是常常回来，可是我明白这个会抽烟的宝仪已经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了。”

“那您是否知道韩宝仪有个叫张贺的男朋友？”

韩母寻思了片刻才回答道：“宝仪之所以要去外面上学就是因为一个男孩，如果我没记错对方应该是叫张贺。”

察觉事情有门，庄衍当即趁热打铁：“您对张贺了解多少？”话罢，他便看到韩母脸上转瞬即逝的窘态。

“我只是听宝仪打电话时叫过这个名字，却从未见过张贺本人。”

刚刚抓住的线索再次断掉，对此庄衍难免有些失落，但大老远过来他岂会没有准备，只见庄衍从包里拿出了三名死者的画像：“阿姨，您看看对这位姑娘有印象吗？”

韩母见状伸手接过了庄衍递上的画像，片刻后她犹犹豫豫的回答道：“有点眼熟…”

“阿姨，您仔细回忆一下，她会不会是韩宝仪的同学？”

庄衍的话还没落音，韩母便笃定答道：“没错，她是宝仪美院的同学，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但肯定是她，因为这姑娘的眼神有点像电影皇后——胡蝶，哦，对了，我听宝仪说过她名字里也有个‘蝶’字。”

即便韩母无法提供画上女孩的具体信息，可庄衍还是异常兴奋，因为他压根没有想到三位死者的‘本体’会这么快现身，心念至此，庄衍将此行了解到的情况编辑成一条简讯发给了周明哲，他告诉对方今晚组里全员开会，届时周明哲务必要查清‘她’的真实身份。

见庄衍忙着发短信，韩母突然转头看向了布古：“宝仪的病能好吗？”

面对神色悲伤的独居老人，布古握起了对方的手，安慰道：“阿姨，您放心，她会好的。”

“医生，麻烦您了，谢谢…”

日升中天时，韩母邀请庄衍和布古留下吃桌农家饭，但归心似箭的庄衍却婉言谢绝，回到沐泽市天色已晚，庄衍先将布古送到了西街路口便快车飙回了警局，而秦建国、陆采、周明哲、唐勇等人已静候多时。

“明哲，资料给我。”还没坐下，庄衍便宣布会议开始。

“我先汇报一下庄队吩咐的事情。”说话之际，周明哲走向了资料板：“昨天我以‘逐湖’为中心走访了附近的村子，经过打听发现有个叫临湖村的地方曾发生过一起失踪案，那是9年的事情，也就是2005年的案子，失踪者名叫蓝冰蝶，案发时蓝冰蝶只有22岁，据知情人讲蓝冰蝶是沐泽美院的学生，当日她与几名同学相约去写生，可进山没多久他们便迷失了方向，其中一名男生提议与自己女友先行寻路求助，而这对情侣就是还没改名的韩怡与其当时的男友——张贺，不过待韩怡二人带着救援队重回深山却只找到了两名女性同学，从此蓝冰蝶杳无音信。”

“你有没有翻阅当年的卷宗？”庄衍问道：“他们的口供有没有疑点？”

“最后那名被救者的笔录里提到了蓝冰蝶失踪的整个过程。”周明哲回答道：“大家手里的复印件就是当年那起案件的卷宗，案发后，公安、消防、急救三部门联合出动，可这次搜山持续了半个月还是没有结果，无奈这起失踪案就被尘封了。”

在周明哲做情况说明的同时，庄衍已经翻开了这份尘封九年的卷宗，资料显示，当年一起进山写生的同学一共五名，他们分别是：蓝冰蝶、韩宝仪、张贺以及一对叫白琴、白瑟的姐妹，而庄衍在白琴的口供里看到这么几行话：

‘张贺带着宝仪离开后，扭伤脚的我和白瑟、小蝶紧紧靠在一起，没过多久天就暗了，已经一天没吃主食的我们又渴又饿，这时小蝶提议让我们姐妹俩留在原地等待救援队，她则去找水，小蝶说她记得刚刚找路时曾看到附近有条河，其实当时我也很渴，但是想到荒山野岭的未知危险我便劝她不要离开，然而小蝶说如果没有水我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在死亡威胁下我们最终选择了让她去冒险，我真的劝过小蝶，是她坚持让白瑟留下照顾我的。’

据卷宗显示‘蓝冰蝶失踪案’的发生时间是2005年8月18日，也就是说再过几日便到了这个特殊纪念日，正因如此，庄衍才隐隐觉得凶手是刻意将案发时间选在了这几天。

“明哲，蓝冰蝶的双亲情况如何？”放下卷宗，庄衍突然问道。

“我在当地打听了，蓝冰蝶一家人原先确实住在临湖村，不过两年前蓝父就孤身迁至沐泽市定居，而蓝母则留在了临湖，蓝父名叫蓝海川，是个小有名气的陶瓷艺术创作人，蓝母名叫沈盈盈，据说年轻时的蓝母曾是‘凤鸟艺术团’最优秀的舞蹈演员。”

说话间，周明哲从笔记本里抽出了一张合照，若非要庄衍来形容照片上的三个人，‘相貌堂堂、秀丽端庄、亭亭玉立’这三个词呼之欲出。

“蓝冰蝶父母的爱情在当地被传为佳话，那个年代男才女貌被誉为天作之合，但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在走访过程中我了解到了流光溢彩背后的黯淡。”

平日里庄衍是个拒绝背淡他人的耿直boy，无奈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藏匿于此，所以大多情况下庄衍只能违心而行：“说说看，你都搜集了什么花边八卦。”

周明哲闻言指着沈盈盈的照片说道：“众所周知，舞者是个在聚光灯前光鲜亮丽的职业，但那些羡慕的目光压根看不到她们内心深处的伤痛，怀孕为母给女人带来的幸福感无与伦比，可这种幸福的降临对于舞者来说却意味着职业梦想与人生价值的二选一，而当时心气甚傲的沈盈盈义无反顾的选择当一名大龄产妇。”

##第10章

“1983年，三十二岁的沈盈盈顺利诞下一名女婴，取名蓝冰蝶，而得子较晚的蓝父、蓝母培养起爱女宛如在雕琢一块璞玉，在这种温馨和谐的家庭氛围里，蓝冰蝶出落得亭亭玉立且多才多艺。”话到此处，周明哲将扫描在电脑上的照片投放在了幕布上：“据说，蓝冰蝶在成长过程中深受其父的影响，年纪不大的她对色彩的掌控可谓炉火纯青，后来这姑娘也如愿考入了沐泽美院，谁料好景不长就发生了那件事，其实蓝母也曾希望爱女能和自己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舞蹈演员，但在蓝冰蝶的坚持下她也只好作罢，出事后，沈盈盈将所有怨气都投在了蓝海川身上，她埋怨是丈夫当初盲目的支持女儿才埋下了这场悲剧的祸根，最终这对曾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分道扬镳。”

故事的前传讲完，会议室里依旧鸦雀无声。

“你见过沈盈盈了？”庄衍一语打破了让人倍感压抑的静寂。

“还没，我怕我的到访会再次伤到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过我已经见过蓝海川，他说至今沈盈盈还在蓝冰蝶离开时的那个家中等待着爱女归来。”

听闻此言，庄衍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同时他看了一眼幕布上笑颜如花的女孩，那瞬间庄衍似乎感受到了蓝父、蓝母九年来默默承受着的揪心之痛，那是一种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减弱的痛觉。

“衍哥，我在和蓝海川交流时还获悉了一件怪事！”看到庄衍目露悲痛，周明哲突然话锋一转。

“怪事？”庄衍觉得这个案子本身就被一个‘怪’字概括，所以他不认为周明哲即将宣布的‘怪事’能给自己带来多大震撼。

“大约两年多前，蓝海川和沈盈盈同时收到了一场拍卖会的邀请函，当这对夫妇阅读了邀请函的内容后便坐不住了……”

“为什么？”

眼下，周明哲卖了个关子，而后他将一只证物袋递给了庄衍：“喏，我把东西带回来了，你自己看吧。”

不明就里的庄衍打开邀请函的一瞬豁然开朗，只见这张邀请函的黑底内页上展示着一件精美的白色瓷瓶，黑的深沉、白的纯粹，两者相衬带给庄衍的是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当然对于号称‘瓷器艺术制造者’的蓝海川来说这么一件作品不足以吸睛，至于让他老泪纵横的是瓶颈那只展翅欲飞的蓝 色蝴蝶以及邀请人的署名。

“那是蓝冰蝶失踪的第七年，这对苦命夫妇怎么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得到女儿的消息，然而当他们抵达会场后却被告知，这件名叫‘庄周梦蝶’的拍品是位匿名收藏者捐赠的，根据收藏者的意愿，身为中介的拍卖行在收益款中扣除约定的佣金以及奖金后，需将剩下的拍卖余款如数捐给沐泽孤儿院，而在双方拟定合同的过程中，拍卖行的员工也只是见到了委托者聘请的第三方代理人。”话罢，周明哲将一份交易合同的复印件递给了庄衍。

庄衍并不否认周明哲叙述的事情确实古怪，于是他怀着猎奇之心翻开了这份‘委托拍卖合同书’。

经过一番阅读，庄衍觉得与其说自己手中的是份交易合同，不如说是份交易协议，因为凡是合法的交易合同中，除了会列入一些法律相关的条款外，还需要甲乙双方填写具有法律效率的签名、证件号等等，可这份签订于2012年的‘委托拍卖协议书’结尾处只是简单的写了一行小字：一旦签署此协议书即视为双方认同委托拍卖协议书中的全部约定与条款，至于委托人姓名签署处也只是写着一个字迹潦草的单词——Morph。

“变身？”看到如此古怪的落款签名庄衍不由诧异发声。

“如果不是蓝海川提前给我通气儿，我对这个单词的理解也将是‘变身’。”见庄衍满目疑云，周明哲则继续说了下去：“蓝冰蝶属于闪蝶科，而Morphidae源自希腊语Morph，这个单词有美丽、美观之意，同时Morph又是希腊美神维纳斯的名字，想来当初蓝海川给爱女取名字也是别具匠心。”

“看来，除了蓝冰蝶的父母以外，还有一个人对他们的‘维纳斯’念念不忘。”庄衍意味深长的说道：“明哲，把蓝海川的住址给我，我抽空去拜访拜访他。”

前话说罢，庄衍转头看向了一边的陆采：“菜，第三名被害人的尸检结果如何？”

陆采闻言起身将一份报告放在了庄衍面前：“这次我同样是通过牙釉质检测得出本死者的年龄应该与前两位被害人相仿，尸检的大致情况我已经在案发现场总结过了，这里我就毋庸赘述，在此我想说些个人想法，我觉得对于被害人对来说死亡或许是种解脱，因为我在尸检过程中发现死者的脖颈、手腕、脚腕处都有来自不同时期、不同程度的皮下淤血，伤处附近的肤表已然隆起结痂，后经解剖可见尸体淤血下方的骨骼上竟有些许损伤、甚至变形。”

“怎样的情况下能导致死者骨骼出现上述伤况？”

“死者生前应该长期被拘禁过，这些伤情是被尼龙绳之类的粗纤维绳索束缚形成的，而被害人行动受限的时间应该很久了。”陆采慢条斯理的说着：“在后期尸检过程中我又发现了一点可以证明死者生前曾被限制自由的证据，那就是死者胃里的食糜以及胆道系统里的结石。”

“当被害人的胃被打开后，我惊愕的发现其中的食糜都是些没有任何油脂的蔬菜残渣，其次死者的胆道系统里存有大量的绿色结石，这足以说明被害人在死前一段为期不短的时间里以没有油脂的素菜为主食，为了证实我的观点，我又化验了三位死者的头发，结果发现其中的含锌量远远低于正常值，由此可见，本案这三名被害人患有非常严重的营养不良症。”

“变性！整容！凶手为什么要选择他们？”就在庄衍犯疑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唐勇，我让你去走访韩怡的社交圈，情况如何？还有你们有没有联系到白琴、白瑟还有有张贺？”

##第11章

“头儿，我在国内出入省、国外出入境管理信息系统中试着追查了一下的张贺行踪，结果一无所获，说这家伙是人间蒸发了一点都不夸张，当然其他人的情况也没比张贺好到哪里去。”唐勇知无不言：“这几人九年前确实在沐泽美院就读过，毕业后除了韩怡偶尔回学校挖掘人才外，张贺与白氏姐妹基本与美院断了来往，我听美院的老师讲，大约半年前白琴曾回去打听过蓝冰蝶的事情。”

“她去打听什么？”

“她要求查阅学生户籍，理由是蓝冰蝶已经失踪快十年了，她想将所有没忘记蓝冰蝶的人组织起来聚次会。”

“平白无故的聚什么会？”庄衍觉得白琴的行为十分可疑。

“昨天我在户籍人口系统中查到张贺以及白家姐妹的信息。”前话说罢，唐勇也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张贺，1982年12月出生，沐泽市人，家中独子，其父张景华于1992年遭遇车祸意外身亡，而张贺的母亲不甘年纪轻轻就当寡妇便弃子离家，从此张贺跟着小叔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白琴1983年5月5日出生，香昙市人，白瑟1983年5月13日出生，香昙市人…”

“等等，这对姐妹的出生时间不符合常理啊？”

“头儿，我重点想说的就在这里，其实白琴白瑟并非亲姐妹，后经核查确定妹妹白瑟是白家人领养的孩子，据说白瑟是白琴的奶奶捡回来的，当时孩子的襁褓里只揣着一张出生证明和百十元钱，后来白母为了避嫌就将孩子的出生日期改了改，并对外宣称自己诞下的是对双胞胎闺女，或许是冥冥中注定，新晋为父的白家掌柜怕养不起俩女孩便私下委托派出所民警为白瑟寻亲，而从小缺乏母爱的张贺同样在国家失踪人口档案库里填报了资料。”

“这二人有没有在国家失踪人口档案库留DNA样本？”庄衍心里已经有了眉目，但是他需要证据来确认自己的臆测。

“近几年通过国家失踪人口档案库团聚的家庭逐年增加，而DNA比对结果精准，这让很多渴望找回亲情的人看到了希望，于是更多人将自己的信息输入了档案库。”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庄衍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勇，麻烦你尽快把张贺与白瑟的DNA样本信息报给陆科长，菜，你需要的做的就是用这二人的DNA样本与本案被害人的DNA进行比对，结果尽快给我！”

庄衍的一席话听得众人瞠目结舌，良久后陆采才回过神来：“庄衍，你想说张贺、白琴、白瑟就是本案的三名被害人。”

“目前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9年前的‘蓝冰蝶失踪案’，事已至此，我觉得蓝冰蝶很有可能已经遇害了…”

“你的意思是‘蓝冰蝶案’是起隐藏在失踪案背后的命案？”前者话未落音，陆采幽幽问道。

面对陆采的询问庄衍并未回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HateCrime？（仇恨犯罪）”一旁的周明哲喃喃自语道，目光呆滞的他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仇恨犯罪’作为一种犯罪现象并非新生事物，它的存在可以追溯至我国古代的‘复仇文化’，一般来说，大部分仇恨犯罪是刑事案件的被害人转化为犯罪人，这种转变是比莎士比亚悲剧作品所表现的主题之一，而类似的犯罪依靠的是智力，武力只是辅助作用，庄衍觉得本案的特点就是这种套路。

“衍哥，当年的案子如今只剩一个知情人了，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去探望一下韩怡，看看蓝冰蝶失踪案是否真的存在隐情。”周明哲暗示道，当然他的危机感绝非空穴来风。

“今早我去心理治疗院看过韩怡了，她的状态恢复的特别好，我听韩怡的主治医生讲，这次韩怡的失控之所以来势汹汹，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心病使然，说白了这个女人的心已经被愧疚折磨的千疮百孔了。”陆采接话道。

“确诊是抑郁症了吗？”

“没错，所以我认为目前还是不要惊扰到她，免得这刚刚的得到控制的病情再次失控。”

周明哲闻言打断了陆采的话：“衍哥、菜菜姐，我倒是觉得如果能让韩怡找到一个倾诉口，保不准她的心结就打开了，俗话讲心病还须心药医，咱们可以听她告解。”

庄衍点了点头，说：“这倒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以韩怡的病情来看，我们一时半会无法给其录口供，与其这样，不如尝试推倒她垒砌的防御牢墙。”

见陆采依旧有些犹豫，庄衍则继续说道：“虽然墨守成规可以保护病人，但那治标不治本，他们的灵魂需要得到救赎。”

一场案情分析会足足开了三个小时，而庄衍与陆采抵达心理治疗院已是下午六点，这个点儿已经超过了院方规定的探视时间，不过在陆采的软磨硬泡下韩怡的主治医师最终同意给到访者半个小时。

为了舒缓病人的紧张情绪，此次盘问的地点被安排在了心理治疗室，而身着蓝白条状病服的韩怡在医生的陪伴下入座‘被讯问席’。

“韩怡，还记得我是谁吗？”说话时，庄衍尽量做到绵言细语。

“你是警察？”

让庄衍略感意外的是韩怡的状态似乎要比自己轻松许多，见此情景，庄衍吁出一口浊气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是否可以跟我聊聊那个女孩？”庄衍小心翼翼的说着，他生怕自己哪句话刺激到草木皆兵的患者：“那个女孩是蓝冰蝶？”

“从那天起我就已经开始算日子了，这么多年我活得无比煎熬。”韩怡低着头喃喃说道：“九年！没人知道我整整忏悔了三千两百多天。”

“你是知道蓝冰蝶身在何处，对吗？”庄衍试探道。

“警官，我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你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

“铐住我，我经常梦见自己被铐在审讯室。”韩怡红着眼睛看着庄衍：“虽然那只是个梦，可是我却感觉特别安心、踏实。”

面对韩怡突兀的要求，庄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待他看到韩怡主治医生点头，庄衍这才起身来到了韩怡身边且掏出手铐将其一只手铐在了座椅的扶手上：“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

韩怡原本笔直的身体在被戴上手铐的瞬间好似泄了气般蜷缩在椅子里，庄衍知道对方终于勇敢的迈出了那个自己不敢离开的阴暗角落。

##第12章

韩怡的释然让庄衍心中泛起莫名的感伤，九年前发生的事情对于蓝冰蝶来说无疑是个悲剧，可对韩怡来说，它何尝不是场噩梦？

正在庄衍胡思乱想之际，韩怡已经开始讲述那件过不去的过去事……

“那是2005年8月中旬的事情，当日张贺约我外出写生，他说顺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郊游，张贺还建议我叫上同寝室的姐妹一起去…”

“你的室友分别是蓝冰蝶、白琴、白瑟，对不对？”庄衍引领着韩怡将这次谈话标准化。

“其实小蝶并不是我们寝室的，她虽然只比我们大半岁，但按学级我们还是得叫她学姐”

提起蓝冰蝶，韩怡逐渐红了眼眶：“小蝶在美院深受老师们喜爱，说来也是，以小蝶的画工以及她对色彩的掌控定会在美术界声名鹊起，而我一直特别欣赏小蝶的作品，经过几次交流我俩的友谊逐步升温，说到底，那次郊游确实是我主动邀请的小蝶，可最终目的地‘逐湖’是小蝶推荐给大家的。”

“好好的一次郊游写生，怎么就会以悲剧收场？”对此陆采疑惑不解。

“呵呵、呵呵呵呵…”韩怡哑然失笑，就在她笑到酣处时却又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不知端倪的庄衍和陆采面面相觑，即便如此，这二人兀自不敢劝止癫狂的韩怡。

良久后，韩怡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只见她缓缓抬头看向庄衍，四目相对，对方麻木绝望的目光穿过其额前凌乱的发丝让人犯怵。

‘当豁然参杂决绝，大有‘一声长叹、随风黯淡’的味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蓝冰蝶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吗？”说话间，韩怡抹了把眼泪且阴幽幽的扫视着身边的两位警察：“在我们休憩之余，张贺假借醉酒玷污了蓝冰蝶！”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你们三个女孩难道就没人阻止张贺吗？再说你可是张贺的女朋友，他怎么敢当你面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苟事！”得知这么一个情况，陆采拍案而起。

“我尝试过阻止张贺，可在他的淫威下我怯场了，至于白琴、白瑟居然帮张贺压住了挣扎中的小蝶。”韩怡咬牙切齿的讲述着她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小蝶被这三人联手糟蹋了。”

说到此处，韩怡咬着下唇垂下了头，待其调整好情绪便继续讲述起来：“后来，吃了亏的小蝶说她不会放过我们，她说她要报警、要我们集体坐大牢，于是、于是白琴就用小蝶的裙带勒死了她，而那个极其爱干净的女孩就就这么衣冠不整、满身污渍的死去了，我至今都忘不了小蝶最后的眼神，她想撕了我们。”

‘看清我脸、记住我的眼神、感受的我怨恨，来生、我定让你们血偿！’

“后来你们把蓝冰蝶的尸体如何安置了？”事已至此，陆采满脑子都是‘沉冤得雪、入土为安’四个字。

“当时白瑟提议给小蝶身上坠物然后抛入河中供鱼虾蚕食，但张贺担心尸体会浮出水面，经过商议，最终大家还是决定埋了小蝶。”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韩怡努力回忆蓝冰蝶死后的每个细节，而后庄衍将抛尸的大概位置以短信形式发给了周明哲，庄衍交代周明哲务必找到韩怡描述的地貌特征。

“那起失踪案是谁策划的？”挂了电话，庄衍继续深挖这起命案的始末。

“还是白琴，为了获取警方的信任，白琴甚至动用了苦肉计，为此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谁也没有想到当时从石头上跳下的白琴下半辈子差点就在轮椅上过了。”不知为何，韩怡在说出此话时眼神里竟透出一股邪邪的遗憾之色。

“你们不是一起去郊游的，如此说来白琴应该也是蓝冰蝶的朋友，就算张贺是一时糊涂犯了错，白琴也不至于自己招黑。”陆采愤然说道：“要知道强奸与杀人还是有个轻重之分的。”

“亏了你成天追剧，这都不知道，自古以来‘情’字可以让一个女人柔情似水，也可以令其丧失人性变得心狠手辣。”庄衍的话满是讽刺之味。

庄衍曾听父亲庄重讲过一个恐怖的食尸案，那起案件的凶手就是死者的妻子，所以庄衍深知女人歹毒起来男人望尘莫及。

“没错，那个男孩叫厉若江，他是我们学校雕塑系的导师。”韩怡幽幽说道：“白琴是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她对厉若江的痴迷程度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这个俊俏才子偏偏对蓝冰蝶呵护有加，白琴表面跟小蝶亲近，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早在当日出发前，白琴就教唆张贺趁机去占小蝶的便宜，她盘算着东窗事发后厉若江会疏远小蝶，但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倔强的小蝶最终激怒了白琴，杀心出鞘，必沾血腥。”

“既然你已经有了赎罪的意识却为什么不来自首？”庄衍起身来到了韩怡身边：“如果你当时认罪，你的朋友就不会出事。”

可能是庄衍的凛然的气场让韩怡胆颤，也可能是韩怡明白了庄衍口中所指的朋友是谁，眼下，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正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着。

韩怡坦言说自己确实想过自首，可是只要她想到阴暗的牢狱生活就怯场了，事发后，韩怡曾去看过沈盈盈，对方那种‘半梦半醒半浮生’的状态让韩怡的罪恶感加重，她担心一旦自己认罪，沈盈盈会失去活下去的唯一支撑，韩怡发过誓，暗地里要尽可能的给予沈盈盈高质量生活，她想用物质生活弥补沈盈盈下半辈子亲情上的缺失，事实上，韩怡也做到了，她以蓝冰蝶好朋友的身份频频向蓝母送去关心，为了赎罪韩怡甚至牺牲了对母亲尽孝的时间，或许在沈盈盈看来，这个善良的女孩确实减轻了自己的丧女之痛。

“张贺离开前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比如说他身边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人，或者发生了什么让你觉得奇怪事情？”庄衍之所以转移话题是因为他意识到韩怡的身份除了是自己的嫌疑人外，她还是一个病人：“张贺走了三年你不但不去找他，甚至还结交了新的男朋友，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已经知道他出事了？你恨他！所以你视而不见！”

##第13章

“不！你不可以用自己的想法肆意篡改我对张贺的感情。”韩怡突然咆哮起来，若不是她的身体被牵制着，想必这会人已经到庄衍面前了：“虽然我和张贺相识于网络，可我们都在用心经营这份感情，事实上每个人都有缺点，张贺的缺点就是自制律太差，即便如此，我在接受张贺时连同他的这些缺点一起接受了，我爱他，至今我都只爱张贺一个人！”

“那曹剑旭呢？”

面对庄衍的反唇相讥，韩怡瞬间语塞。

“张贺出事后，你的生活可谓度日如年，你怕自己会和张贺一样遭遇不测、故让认识不久的曹剑旭住进了自己的别墅，你并不爱这个男人、你也不是寂寞太久了，说难听点，你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免费保镖！”陆采的话句句见血。

庄衍估摸着被逼问到词穷的韩怡要么会绞尽脑汁的狡辩，要么她会干脆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女人，但让庄衍始料未及的是：面对质问韩怡居然充耳不闻。

“张贺离开前并没有任何可疑的变化，他只是突然告诉我自己想骑行去西藏，西藏对于我们搞艺术的人来说是梦想之地，粗算一下，我和张贺在一起十年有余，期间，我不止一次听他说想要骑自行车去西藏，无奈当时我的工作室才起步所以不能陪他去，当然我也没有感觉到张贺有让我陪同的意思，于是识趣的我目送着他启程远行，那次离别我们没有说再见，谁曾想这一别会成为永别。”

话到此处，韩怡看向了陆采：“陆警官，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你猜的没错，曹剑旭就是我找来壮胆的，本来我没打算跟他同居，可是半年前白琴通过校园网找到了我，她说有人给她寄了一张蓝冰蝶与我们四人的合影，据说照片中我们的脸上被红色记号笔打上了叉叉，后来白琴约我周末见面，可是当我去赴约她却没有出现，我多次联系她，但发出的消息却是石沉大海。”

“那时你就感觉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

韩怡不置可否，同时她将目光中的怯意全然投给了庄衍。

意识到这次来见韩怡的目的已经达到，庄衍便起身辞行：“韩怡，你在这里安心静养，我会安排警力二十四小时保护你，还有，我要告诉你，无论是谁犯了错自会有法律去定判，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制裁权，你要相信国法，相信我！”

“庄警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会把真相在合适的场合说出来。”

闻言，庄衍点了点头且带着陆采退出了病房。

离开沐泽心理治疗院天已经全黑了，庄衍提议先送陆采回家，可是陆采却说她想回去把手头的事情做完，于是这二人便驱车赶回了市局。

凌晨四点，陆采将一份鉴定报告递给睡眼惺忪的庄衍。

“怎么样？”拿到结果的庄衍瞬间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