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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曾经写过调查记者越来越少的文章,有人问到具体数字,这个我真不知道,几年前看过一个数字,研究调查记者的学者张志安在2011 年发布了一项《中国调查记者生态调查》,直言“即使用最宽松的定义标准,全国调查记者也不过数百人”,这个“数百人”曾经被张志安具体到334人,到了2017年,张志安撰写《新媒体环境下中国调查记者行业生态变化报告》时,仅联系到 175 名调查记者,六年时间,调查记者的人数少了一半儿,现在又过去了5年,你问我有多少调查记者,我哪里敢说这个数字?我不敢说不仅仅因为是我不知道,更因为我一想起这个数字就害怕,就齿冷心灰。

另有不怀好意的读者让我“敞开心扉”谈谈调查记者离场的第三个原因,就是我说的和时评写手离场原因相同的那个原因,我回复了他三个字,然后拉黑了。

原因我不谈了,说点儿鸡毛蒜皮的表象还是可以的。

以前的时候有很多写手都会在公号里写自己曾经遭遇的那些煎熬和困难,今年下半年开始,这样说的写手越来越少了,因为大家都在遭遇着同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偶尔翻开同行们的公号,十有七八都被红色感叹号包围着。

当一件不幸、不好的事情天天都发生、大家几乎天天都看到、都经历的时候,无论经历者还是围观者,都会麻木,这就是最近越来越少见诉说自己写号遭遇困难的原因所在。

所以,很多看似平静的外表,如果不是局内人,我们都很难揣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曾经经常很气愤的一件事就是相同的素材,为什么别人能发出去我就发不出去?但是看到另外一些同行们那一连串红色感叹号,又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写,甚至打心底里感激腾讯饶我不死,不由想起鲁迅先生所说:其实我们极易变成奴隶,而且变成了后还万分欢喜。

想起曾有一个非常有见地的读友跟我说:腾讯能忍着你这样折腾好几年,已经很神奇了,如下:

有他这种敏锐性的人还有,我记得有个跟我观点不同的读者在老号“秦兽”留言说:我观察你好几年了,尺度不小啊,你咋还不死呢?(他的意思是我号咋还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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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不死那一说?时间到了就死了。

感谢老将、感谢欧阳乾、感谢皇甫、感谢橡树君等,还有其他一些同行,他们写文章帮我引流,让我在悬崖边缘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我也不爱说这些事了,因为我知道今后的写字之路会面临更大的困难,除了硬着头皮撑下去,没其他办法了。

这几天的新闻非常值得看,比如人民日报健康旗下的健康时报说的“核算乱象不止,翼情永无宁日”的报道,还有浙江省委宣传部提出的“人民至上不是防翼至上”,以及对某酸检测公司开到哪里哪里就爆发疫情的追踪报道,都非常值得关注和书写,但我还是全部放弃了这些素材,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都必须接受我已经不是刚刚进入这个行业的新人,所以看到那种只有十几或者几十篇原创的新号发出来令我羡慕的文章的时候,除了默默祝福他,为他祈祷,我自己已经不做他想,这就是我无法抗拒的趋势所在,也是所有这个行业里的从业人员都必须面对和接受的现实。

但人活着终究是要喘气的,要说话的,也总能找到喘气的地方和可写的素材,虽然打赏少一些,阅读量低一些,但锲而不舍地去做一些事,至少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待,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真有苟活于世的感觉——今天刚进入我们车队群,扑面而来一个截图砸在我脸上,砸得我眼冒金星,羞愧难当,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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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接受这样的称呼,我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但我也一直在为不做这样的人而努力,我不会要求别人做什么,但是我会要求自己不做什么。
今天卫东给我发来一个截图,问我怎么看,截图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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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似这样的话我见过很多次,也并不在意,也从没人问我对这话的看法,卫东是第一个问我的人。

这些年下来,对这样的问题早已形成自己的看法,所以我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卫东:所有的道理都有道理,到底有没有道理就看它用在什么样的环境、什么人的身上,让我说的话,还是要说话的,因为有人能说通。

卫东告诉我,他的一个朋友给他发了这个图片,他俩讨论了挺长时间,卫东认为必须要说话,并举例子说:照这个观点,那干脆孩子们也不要读书了,家长也不要教育孩子了,他们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犹如一条河流经一片原野,有些石头不管河水多大,它们都不吸收水份,但总有花草树木需要水,只要有水经过,它们就会生根发芽,就会有生命成长,难道我们为了这些石头而荒废一片原野吗?

我觉得卫东说得特别好,说到我心里去了,很多人都说我写出了他们心里的话,但我觉得今天卫东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比较回避“启蒙”这个词语,也反对别人说我在做“启蒙”的事情,因为无论从能力上还是个人意愿上,我都不具备。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一直在做碎碎念,在给一个不讲道理的世界讲道理,而且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这么做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体面的生存,因为要是单纯为了生存,我可以选择的话题范围比现在大多了,而且压力也会小到几乎没有,所以每当有人说我是为了挣钱而坚持写字的时候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他说的那样,但我早已失去了为自己辩白的心情了。

我跟卫东说:我同意你的观点,再补充一点:基本的通识和共识我们把握大一些,可以大胆放心去说,面对孩子们的时候,我们也不敢说是教育,最多是跟孩子一起成长,跟同龄人则是共同探讨,总之要本着平等尊重的基础去交流,但是面对那些你跟他讲理他反手就是一个举报的人,还是啥也不说为妙:我们不能为了石头而放弃希望的原野,但也没必要为了茅坑里的石头而把自己身陷粪坑。

说到这里发几句牢骚。

前几年的时候曾经有个读者给我发微信,说他刚才不小心把我的文章转发出去了,又赶紧删了,问我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利于他的后果,我问他是什么工作,他说他是个体户,我又问他转发出去多久,他说因为是不小心操作,刚一转发出去就立即又删了,最多也就几秒钟。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的不是鄙视,而是巨大的悲伤。

他这样做让我知道自己很孤单,我感觉自己就像走在寒冷的浓雾里,如果不小心滑下悬崖,没有人会看见,甚至没人听到我最后的呼喊。

不要求你跟我一样写点儿什么,面对什么,只要给我一点点温暖就好,或者,即使你不敢转发不敢点在看,拜托不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可悲可笑、可怜孤单。

但这件事过去之后不久,我又看到韩敬源老师写的一首小诗《奇观》:

在一个将近100人的高校校长微信群中

从新冠病毒爆发一直到今天

既没有一个人退出群

也没有任何人发过任何一条信息

连一个字也没有

我好像进入一块墓地里

看到这首诗我忽然又理解了那位读者:高校校长都如此,我凭什么希望一个小商人能勇敢一点?

后来我想了想,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原谅了这世间原本不该原谅的东西,并以沉默助长了那些东西,那他今后过怎样的生活都是他该得的结果——任何人打你、吐你、辱你,伤你家人,以及遭遇不公平,这些都会影响你、侵害你直至摧毁你,即使今天没有发生在你头上,但只要这样的事情存在,降临则是迟早的事——这样的事你都能视若无睹甚至安之若素,那你理应安然接受降临到你身上的一切。

重复一句我以前说过的话作为结尾:后人向我们的坟墓吐口水,就已经算最高礼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