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确是这样,容易放大对方的缺点,对于自身的短板却视而不见,说起要求来,条条都是“必需条件”,身高、相貌、财富一个都不能少。而婚介机构,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赚得盆满钵满。
1
2006年,25岁的我,刚在上海工作2年,便遭到家人史无前例的催婚轰炸,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好几通电话,明里暗里不外乎“再不抓紧,就成老姑娘啦”、“某某的孩子都满地爬啦”……被催得多了,我自己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天,随手翻开的报纸上,一则占据四分之一版面、附有照片的征婚广告吸引了我:“海归精英男真诚征婚。楼先生,183cm,海外留学背景,精通六国语言,经营一家高科技公司,收入丰,房车俱全,现寻善良乐观的温柔女生......”
有财、有貌,条件这么好,择偶要求却不高,无非看着顺眼、善解人意、温柔善良。彼时的我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工作轻松,收入勉强尚可,身高165,相貌也算清秀,思量一番,自觉条件还挺适合,遂拨打了这位先生的电话。
电话是一位阿姨接听的,我以为打错了,刚要挂,对方却十分热情地说:“你是来征婚的吧?”
“嗯,对的,请问楼先生在吗?”
“楼先生不在,我是他代理人方老师。你找我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正犹疑着,那边说道:“楼先生是生意人,平时工作很忙,才全权委托我帮他把关,否则每个电话他都亲自接待,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
“这样,你把你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吧......”
方老师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我的质疑和不满,而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优点一下子都展示出来——厨艺十项全能、能歌善舞……使劲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老师似乎非常满意:“嗯,你挺优秀的,跟我们的楼先生很般配,这样电话里了解毕竟有限,我们约一下时间。”
为了给楼先生留下一个好印象,见面那天,我特意化了点妆。
一进门,看到某某婚介的红色招牌,我有点懵:“不是私人征婚嘛?”
“对呀,我们就是帮楼先生把关的专业机构。”方老师笑眯眯地回答,随手递给我一份表格,“来!美女,把这个填啦。”
我一边填着表格一边问道:“楼先生怎么还没到?”
“他刚出来,路上要一会呢。”
方老师说着拿出几大本的会员资料来:“只见一位先生,很难保证成功率的,我建议你办个会员,我们这边优秀男孩子不要太多的呀……”
资料库里满眼的青年才俊,看得我眼花缭乱。当然他家收费也一点都不含糊, 会员最低起价也要2888。可无论方老师说得怎样天花乱坠,给我打对折、送礼品,我都表示不感兴趣,还是对报纸上的楼先生最有眼缘,总觉得好像跟他有种特殊的缘分, 就格外地固执和坚持,只说:“等我见了楼先生再说吧!”
方老师费了半天口舌,也无法说动我,只得把我晾在一边。又等了一阵,我有点坐不住了:“楼先生怎么还没来呀,这都等好长时间啦。”
“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方老师对着电话喂喂了半天才说道:“马上就到了。”
我一下子放了心,忙拿起小镜子整理起来。
很快,方老师又走过来:“小姑娘,我们这里要收50元的建档费的。”就填个破表还要50块?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楼先生了,我还是立刻交了钱。可左等右等,楼先生就是没露面,我只得让方老师再帮忙催一催。
这次方老师挂上电话,却一脸大惊失色:“哎呀,不得了啦!楼先生为了赶时间,撞到了别人的车子,现在正在处理交通事故呢,今天大概是不能见你啦......”
既然是不可抗力,我还能说什么呢?
回家路上,我越想越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忽悠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楼先生,那张照片应该也是假的,一切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骗人上门,精准营销。
因为被骗的数额不多,我也只能自认倒霉,事情不了了之。
2
有人说,这世上至少有20,000人可以成为你的理想伴侣。可问题是,世界这么大,怎么才能遇到这20,000分之1呢?
找对象不是件容易事,独自漂在大城市,身边既没有七大姑八大姨帮忙操持,又缺乏盘根错节的社交关系网,想要遇到一个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的人,真挺难。因此,距上次被忽悠一年后,依然单身的我在接到某婚介所打来的电话时,便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挂掉。
来电的陈老师口才很好,人很热情,真把我当作朋友一样,真心实意地为我考虑。她认真帮我分析,句句话都打在我的七寸上:“小妙呀,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就有什么样的人生。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结婚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一定要选自己条件范围内最好的那个,多看多选,千万马虎不得的......”
我觉得陈老师活得特别通透,像心灵导师一样。所以,尽管心里还是有些排斥婚介机构,但出于对陈老师的信任,我终于来到她的婚介所。
陈老师气质很好、面相和善,长得有点像赵雅芝,工作室环境很不错,又是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老婚介,这让我的信任更增添了几分。
当然,收费也不低,差不多1888元到29888元不等,根据服务分为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钻石会员、蓝钻超级会员——总之,钱花得越多,介绍的会员就越好,服务也越周全。
其中最低级别的青铜会员只享有3次的一对一的红娘服务,半年线上交友,可主动联系同级别的会员。但如果低级别的会员看中了高级别的会员,想要约见,就必须升级成同等级别以上的才行。而每个老师手头上都有自己的秘密武器——也就是所谓的顶级资源——这些即使是在线上,也是看不到资料的。
我反复考虑了一下,觉得青铜会员没意思,钻石会员又太贵,觉得还是算了。
陈老师却叫住了我:“小妙,我真挺喜欢你的,这么着,我破个例,不收你钱,帮你免费介绍对象……”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自然很高兴,不断道谢:“那麻烦老师帮我多费心了。”
“那肯定啦。谁让老师这么喜欢你呢!”陈老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我介绍一个特别好的男生云云。
正聊得热络,就有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朱老师的那个客户考虑大半个小时了,要么您去撬撬边。”
“哎呀,反正你来都来了,老师也不让你白跑一次,今天就给你安排上……”陈老师冲工作人员点点头,热情地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就把我拉到了朱老师的办公区。
朱老师看起来也是个老婚介,口才相当了得。对面坐着的那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男子,正频频点着头,似乎被说动了。
这时候陈老师一把把我推了过去:“侯先生,你看这个妹妹怎么样,我们这边的女会员,条件都挺好的。你今天入了我们的VIP,我马上安排你们约会。”
站在屋中间,被六双眼睛直盯着评头论足,我忽然感觉自己一下成了被贴上标签的商品,很是尴尬。陈老师嘴上还没停:“她也是今天刚入的VIP,我看你们郎才女貌,特意过来撮合一下。我这个人呀,是个热心肠。你爽快地付了会员费,请妹妹吃个饭,说不定就成了呢……”
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啊!
陈、朱二人一唱一和,那位候先生最后还真签了钻石会员18888元的服务单。
趁着他去付费,我跟陈老师说道:“这个男人我真不喜欢,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哎呀,小妙,他人是长得丑,家里可是做工程的,有钱。一会你跟他去大饭店,想吃什么点什么,又不吃亏的啦。跟着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好吗?”见我一脸不情愿,陈老师继续安抚我:“小妙,今天你就当帮陈老师忙好伐啦?陈老师会记得你好的,保证帮你介绍个青年才俊……”
一听这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的整个“约会”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场折磨,可一想到人家是因我掏了钱,怎么着也不好让人难堪,再者,侯先生确实人挺好,各种嘘寒问暖,只是确实没眼缘,以至于心灵再美也很难加上一层滤镜。
3
陈老师为我安排的第二个相亲对象是个台商,见面前,陈老师就已经把他夸到天上去了:“徐总很绅士的,人特别好,事业也很好,年龄嘛,是大你那么一点,不过成熟的男人会疼人,好处多着呢!”
我理解中这个一点也就五六岁,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岁。可等到见到徐总本人时,我就惊呆了,实在忍不住问道:“您是哪一年的呀?”
徐总多少有点尴尬:“这个……我觉得年龄是相对的,人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实际上我只大你一点,也就二十几岁吧。”
二十几岁也叫一点?都快能当我爹了。
我觉得陈老师多少有点乱点鸳鸯谱,也真实地领教到红娘那张嘴的厉害。但我一分钱也没交,就见了要交29888元才能见到的“超钻石会员”,我敢有意见吗?
再者说,抛开个人体验,站在世俗的层面来看,大概这个徐总在很多人眼里,条件真的算不错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公司的主推资源。
我该领陈老师这个人情的。
陈老师给我介绍的第三个相亲对象是上海本地人,照片上的他矮矮胖胖的,本来我是打死都不愿意见的。
陈老师专门拉着我说:“人家可是专门为你入的钻石,你一定给老师这个面子呀。嫁给我们上海人,好处不要太多的呀……”
见面的地点是陈老师安排的,到场的还有男方的妈妈。我多少有些讶异,一个大男人出来相亲,怎么还要父母跟在屁股后面,难道还怕被我骗了不成?
果然,整个相亲,男孩都有点呆呆的,难得说了几句话,也都是前言不搭后语;手里一直自顾自地玩着吃过的口香糖,一会儿拉长一会捏做一团;神态和表情更是和常人不太一样。等菜上了,就一直埋着头吃,吃到满嘴流油都没有停下来。
整个“相亲”的全程,几乎都是他妈妈在说,反反复复地提——“我家在市中心有好几套老房子呢!就快要拆迁了。等到拆迁了,至少也要分个十来套房的。到时候你连班都不用上的,天天看电视玩都行。我儿子就是嘴笨,说话不利索,人一点不笨的,洗、汰、烧他都会的,你嫁到我们家不要太享福呀……”
我对于这种将来时的展望不太感兴趣,也不觉得一个把全部的人生希望都寄托在动迁上的家庭能有多靠谱。就算真成了地主,可以睡着大觉收租子,可找了这样的人,以后生个孩子遗传了,可怎么办啊。
这一次,我对陈老师隐瞒对方智力有缺陷的事很生气。
陈老师却说:“小妙,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呢!你知道现在上海的房子什么价?年薪二三十万的,都不敢说自己能买得起房,多少人一辈子就为了那么一套房。老师真是为你好,胖子要不是脑子有问题,漂亮姑娘随便挑好伐啦,哪里轮到你一个外地人?你也是运气好,被他妈妈一眼相中了。”
我不觉得这叫“运气好”,可被陈老师这么一说,又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接下来,我连着相了数十个对象,没有一个是符合我的基本条件的,有些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这个时候,我已经十分确定了,陈老师根本不是诚心要帮我介绍对象,而是把我当免费的婚托使、甚至关键时候就用我来堵枪眼。
莫名其妙就成了婚托,说心里不内疚那是假的,尤其是事先就知道自己就是去走过场时,总觉得自己像个女骗子。
可人又总会给自己的行为合理化,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想——我自己也是真心在找对象的,谁让你不合我要求了,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呀。至于陈老师,我虽然对她很不满,可我还是指望着她能给我介绍个好男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得罪她。
我当时还天真地想,我帮了陈老师这么多忙,她总会领我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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