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寒冬,一个遍体鳞伤的青年人眼含热泪,站在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的法庭上。

今天,将是决定这个青年一生的的日子。

随着法槌的一声惊响,法官的宣判让他如履薄冰,陪同的亲属也瞬间崩溃流涕,三次上诉,终究还是无法挽救这个尚在意气风发年纪的青年。

一个莫名的命案落在了这个莫名的青年头上,将他的余生覆满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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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牢房铁门的关闭,金哲宏的心也安上了一把难以解开的铁锁,他茫然地说:“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一个个漆黑的夜陪伴着一个未眠的人,他在牢狱中苦苦等待。终于,二十三年后,吉林市最高法院以“证据不确定,不充分”,判决金哲宏即刻无罪释放。

此时,金哲宏已经是一个五十一岁的半白之人了,他右腿残废,所有重量都落在左脚,一级一级地走下法院的台阶,没有回头看一眼。

面对记者的询问,他没有丝毫喜悦,只是平静地说:“一个二十三年的噩梦终于醒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

金哲宏,乍一听这个名字,有些朝鲜人的韵味,事实上,那时候的金哲宏确实是一名朝鲜族的阳光男孩。他的父亲是抗美援朝老兵,母亲是朝鲜侨民,在军队行医数十载,可谓满门忠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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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家中兄弟六人,金哲宏排名第五,是个妥妥的文艺青年。他和双胞胎弟弟金哲松买了吉他,自学音律,一首《一棵小白杨》让许多老人都记住了这个孩子,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善良,热心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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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家庭军伍传统的熏陶,金哲宏自幼向往军旅生活,1986年和同乡到辽宁省董家沟当兵,被分配到首长身旁当警卫员。

军旅中的金哲宏也没有改变他热情的性格,他的战友都说这位朝鲜族的同志热情讲义气,说他“训练刻苦,有一股韧劲,梦想入党”这一股“韧劲”也终于在后来支撑他走过了那二十三年的黑暗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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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后,金哲宏转业到纺织厂,与妻子赵玲结婚。随后,他先后做过服装生意,做过朝鲜风味的小吃,后来还开了一家名叫:“路吉顺”的狗肉店,买了一辆摩托车,在闲暇的时候拉人赚些外快,日子似乎一天天地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儿子金鑫出生后,两人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说“要在吉林城里买一座大房子。”

但是,这一切都在一个女孩的凶杀案后烟消云散。说是“路吉顺”,然而这次,金哲宏的道路充满了灰暗与坎坷。

含冤入狱

1995年,在金哲宏二十七岁这年,附近一起凶杀案惊动了公安部门,一具女性尸体被发现在金哲宏店铺附近的草丛里,死者生前前额受到外力击打,颈部被扼以致昏迷.

最后泥土掩埋导致窒息死亡。当时金哲宏还和朋友好奇看过,他记得,“女孩儿的身体都掩在草丛里,只有头和脚露出来。”

然而经过调查,警方经过多方调查,认为金哲宏具有作案动机,将他列为犯罪嫌疑人。

当一群便衣警察鱼贯进入金哲宏的狗肉馆时,金哲宏和妻子还有些紧张,毕竟这么大阵仗他还是第一次见。但是当听说是要协助调查,要到警局时,金哲宏反而放心了下来。毕竟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金哲宏自己没有犯罪,也就坦然地坐上了警车,和便衣警察们去往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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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金哲宏还拍拍妻子的手,告诉她自己马上回来,由于当时金哲宏和妻子在算账,他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沓现金。他们都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了,只是协助调查而已,很快就能回家了。可没想到,金哲宏这一走,就是二十三年。

金哲宏本来还是非常坦然的,毕竟自己确实没有犯罪。

警察问他,是否见过死者,金哲宏如实地说了。

原来,金哲宏确实与死者有所交集。他说那天店里没有多少顾客,所以他就骑上摩托车,想着去街上看有没有要拉货或者进城的顾客,以此来赚些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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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把摩托车停在街口,不一会就有一名女性前来询问,和他商量路程的价钱。

金哲宏报价五块,女子想要便宜一些,由于价钱谈不拢,两人因此发生了一些口角,不欢而散。受害者也并没有乘坐金哲宏的摩托车。

根据警方调查的线索,犯罪者是一名骑着摩托车地司机,在调查中,金哲宏的同村人声称,自己看见金哲宏与受害者发生了口角,并且看见金哲宏拉着一名女性走了,他说,“小金子已下道了,把她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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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实际上,金哲宏并没有拉受害者,至于那个在金哲宏后座的女性,其实是后来他回家后出行,后座上坐的是他的妻子。

对于这样的说辞,金哲宏当然极力辩解。

然而几名审讯人员却把这种辩解当作寻常罪犯通常会有的挣扎。在良久审讯后,审讯人员看金哲宏一直重复着自己:“没有犯罪,没有杀人,于是不耐烦地认为,只有通过逼供,才能让金哲宏承认“罪行”了。

当晚,金哲宏就受到了严刑逼供。他被吊起来,用麻绳勒,拉。肾病,高血压,支气管炎,视觉病变,都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休止的疼痛。”

金哲宏摸着自己塌陷的鼻梁回忆道。他的鼻梁也是那个时候打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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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审讯人员还不断逼迫他承认自己“拉了”,“杀了”。

在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下,金哲宏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不想再承受这极端的皮肉之苦,于是在神智混乱中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承认自己“拉了”,“杀了”。

根据金哲宏自己的话来讲,自己“都是崩溃之后,胡说八道,说了什么根本就不记得”。

得到了供词,金哲宏就有很多文件需要签字。实际上,金哲宏的原名叫金哲红,在签字时,金哲宏想写“冤”,但由于怕被发现,就把自己的“红”写成“宏”,再把“宏”改成“冤”。他还把“哲”写成“打口”,寓意严刑逼供。从此,“金哲红”,便成为了“金哲宏”。

于是,一个完整的“犯罪过程”就出现了。金哲宏从价钱谈不拢,到见色起意,强奸了受害者,害怕事情败露,于是杀人灭口,犯罪者对此“供认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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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审三判

第二天,在法庭上,清醒过来的金哲宏当庭翻供。

实际上,金哲宏在案发当天就已经回到母亲家,准备参加次日父亲的祭日了,许多亲戚好友都看到他回家了,都能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但是法庭是一个讲证据的地方,一边是已经供认不讳的供词,另一边是口头的保证,孰轻孰重显而易见。1996年11月9日,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认定金哲宏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消息一经传出,许多人都认为十分荒谬在镇民眼中,金家家风传统严苛,与镇上居民不常来往。“夫妻俩为人很好,我们也都奇怪,怎么可能杀人?”一位镇民说。“小金狗肉店不杀狗,都是交给屠宰铺做的,有一次狗肉不够,小金连自己杀狗都不敢,别提杀人呢?”另一位镇民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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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许多亲朋好友劝说金家上诉。

吉林市最高人民法院接到上诉,对案件提出质疑,作案动机不明确,作案现场混乱,对金哲宏的不在场证明调查不充分,要求吉林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

然而金哲宏年轻,他有时间可以等待法院重审,而金哲宏的母亲年迈,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早在金哲宏被判处死刑时,他的母亲就当场昏迷了,她一直想不通,自己乖巧老实的小儿子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变成杀人凶手,会一夜之间被判处死刑。

接连的打击让金哲宏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开始拒绝进食。一审半年后,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金母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一定要救他出来。”

母亲病逝,家庭破碎,亲友焦灼,所有人都渴望真相水落石出,还金哲宏一个清白自由。

然而天不遂人愿,吉林中级人民法院的第二次一审仍然判处金哲宏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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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哲宏崩溃,自责自己连累家人朋友。他思考良多,劝说妻子改嫁,甚至想一死了之,但一个信念一直告诉他,“活着,活着才能讨回做人的清白。”

终于,吉林高院再次将判决打回,进行三审。

可惜的是,三审仍旧维持原判。这次,吉林高院也维持了原判,判决死刑。

从满门忠烈,兄弟亲爱,与妻锦瑟和鸣,长辈和爱,到家庭破碎,身陷囹圄,金哲宏承受了太多太多。

再次审判,终获清白

然而所幸的是,即使金哲宏的案件经过三次审查仍然维持死刑原判,他的亲朋家人依旧四处奔走为金哲宏昭雪,坚定地相信他的清白。

在监狱中,金哲宏努力在黑暗与委屈中创造光明,他常常抱着他的吉他,唱着他自己谱写的歌,他的歌圣洁而美好,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其中一首歌叫《中国巨龙》,在歌中,他把从新闻联播中看到的中国日新月异的变化,歌唱而出—他无时无刻不向往着外面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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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亲朋好友的多方努力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金哲宏的事,不少知名律师参与,为金哲宏昭雪。

终于,吉林高院重启对他的调查。

面对无法查证的逼供,混乱的证词,多方的不在场证明,模糊的案发现场,吉林高院最终决定撤销原判,判决金哲宏无罪释放

未来,新的开始

金哲宏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的空气,表现却异常平静,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们,他郑重地向律师与法院致谢,至于真相,他说:“从出事到现在一直在等待这个结果,因为我没有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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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在律师的建议与帮助下,金哲宏获得468万元的国家赔偿,创下了国内冤假错案的赔偿数额之最。

然而,二十三年的青春已经无从找寻,妻子改嫁,母亲病逝,儿子疏远,种种哀痛岂是金钱能够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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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他的父亲母亲,跪坐在墓前,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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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到之后想要做什么时,金哲宏只是平静地回答,只想简简单单地度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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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二十三年的昭雪让我们看到,我国的司法制度在不断的完善,这是人权法治的一大进步,赋予民众对法制更强大的信心。

同时,这也给我们警示,我们该如何看待司法过程中的公平性,从而改进审判程序,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帮助人们获取公平与正义。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即使代价巨大,但只要能够获取正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