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庆祝我好兄弟归队时统一买的奶茶中,只有我喝出了一颗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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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前,上午九点整,破获319特大贩毒案的卧底英雄魏汀归队。

魏汀是我警校睡上下铺的兄弟,他卧底时的上线也是我。

我本来想给他好好庆祝,结果碰上开会,回到队里已经下午两点了。

我饿得饥肠辘辘,端起盒饭就着桌上的奶茶狼吞虎咽扒了好几口。

“怎么样老魏,人都认识了?”

魏汀笑笑:“慢慢熟悉。没想到你也喝奶茶。”

奶茶这玩意现在我也不常喝,也就是队里同事点的时候带上我的份,我才尝尝。

小喻抱着资料路过我背后,忽然咦了一声:“头儿,你奶茶里什么东西啊?”

“什么什么东西?”

我晃晃透明塑料杯,发现漂浮的珍珠底下窝着坨圆形的黑乎乎的东西,硬币大小。

小喻咂舌:“别是变质了吧。前几天新闻上还说奶茶里混了死老鼠。不至于啊,这家奶茶店我们点好几回了。”

我面不改色,用吸管戳了戳那坨东西:“珍珠凝在一起了吧,没什么大……”

附着在球体表面的棕色粉末被我晃散,暴露出恶心的肉须。

吸管尖端扎进球体,里面流出灰白色的浆液。

我下意识地拨了一下,球体翻转过来,一只瞳孔赫然与我对视。

这是一颗眼球。

“……小喻,一楼法医处有人吧,要干活了。”

小喻纳闷:“质量问题用不着咱们刑侦出马吧祁队,我打给食药组的兄弟?”

我指指奶茶:“你自己看。”

小喻凑过来,跟奶茶里的眼睛正好来了个对视。

这小姑娘才毕业,直接受不了地干呕起来。

魏汀也一愣,凑过来第一眼表情就凝重了。

“这是人眼。”

我点点头。

以前有过用猪眼球恶作剧的案子,但是人眼和猪眼的瞳孔形状不同,这杯奶茶里泡的明显是人眼。

“奶茶谁点的?”我强行压住胃里的翻涌,问。

小喻弱弱地举手,表情有些害怕。

魏汀忙说:“我让她点的,每个人都有一杯,谢谢大家帮我接风。”

“我那杯是谁放过去的?”

小喻低着头,把手举高了点:“也是我。您刚才不在,平时也没指定的口味,我就随便拿了杯给您放桌上了。”

“哪家奶茶店?”

“顺发茶冰厅,西山北路。”

“拿上车钥匙,走。”

到顺发茶冰厅正好两点二十七分。

这家店不是连锁品牌,挂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牌子。

我看见店里角落的摄像头亮着红灯,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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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小喻,老板娘从挂着布帘子的仓库后面迎出来。“哎,怎么自己过来啦。”

我冲小喻抬抬眉毛:“熟人?”

小喻小声回答:“这里通宵营业,队里加夜班的时候常点这家,最近都是我点的。晚上没人送餐,我来取过几次。”

我点点头。她今年刚毕业,是最新的新人,这种杂活的确要落到她头上。

老板娘换好手套:“要点什么?”

她面孔是个中年妇人,不过戴着时下流行的拼色大耳环,身材也纤细,不看她的脸的时候像只有二十多岁。

微妙的反差让我不由多留意了她两眼。

吧台里摆着好几个不锈钢盆,里面就是我喝的那种珍珠。

“这都是现熬的?”

“天天起大早,都我亲手熬的。”

“这店就是你开的吗,生意挺好啊。”

老板娘笑笑:“我和我老公。还凑合吧,年轻人喜欢,都说奶茶是现代的毒品。不过最近开奶茶店的越来越多了,也没以前那么好。”

我在店里转了一圈回到吧台:“这里出单都是你做的吗,有没有其他帮工?”

老板娘点头,不明所以地去看小喻:“没有,怎么了这是?”

我亮出警官证:“从你家奶茶里喝出了人的眼珠子。你怎么说?”

“啊?”老板娘脸上闪过疑惑,接着变成惊惧“眼珠子?我的奶茶里?怎么可能啊!”

她的反应不似作伪。

“你这里监控都在吧,请配合一下调查。”

老板娘又是一愣,立刻扭着身子带我们往后走:“对对,有监控,你们看了就知道了。奶茶都是我一杯杯做出来的,绝不可能有什么眼珠子。哎呀,都什么事儿啊,太吓人了!”

监控的镜头角度刚刚好,囊括了吧台和正门。

把录像拉到小喻的下单时间,屏幕上就出现了老板娘忙碌的身影。

吧台里的确只有她一个人。屏幕边缘有只穿着运动鞋的脚。

勺子舀起珍珠的画面也很清晰,整个过程老板娘的动作表情都很自然。

途中她还和镜头外的人说笑。

“你看,我真不知道什么眼球,肯定是对家想搞臭我的店,太不择手段了!”老板娘愤愤不平。

我让小喻拷走监控录像。

奶茶出单的时候还是好的,那只能在茶冰厅到警队的路上被动手脚。

我点点画面边缘,问:“你这时候在跟谁说话?”

“谁?哦,大龙啊,是我雇的骑手。”

“你们用的不是外送平台?”

老板娘摆手:“嗨,平台抽成太高了,我们又不是连锁店,自己雇来得划算多了。要不然晚上也不会让你们队里来人取。”

小喻点点头。

“这个大龙,基本信息都知道吗?”

两分钟后,我和小喻驱车直奔城西。

大龙,真名李广龙,19岁。

手机号码186xxxxxxx,住址向阳花园18幢2单元507。

“没监控录像,什么意思?他送个外卖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暴雨太大,我不得不把通话外放,把音量开到最大才听清老张说的话。

从茶冰厅到警队沿路都有监控,但这仅限主干道。

外送小哥为了节省时间要躲避红绿灯,更爱走小巷子,这个李广龙就是这样。

而巷子里那些小商户和老式居民楼那是根本不可能全面安监控的。

最终监控捞到的只有李广龙从茶冰厅出发和抵达警队的几分钟,全程戴着头盔,连个正脸都没拍到。

“头儿,到了。”

车停在向阳花园门口。

“再找,把他的路线确定下来。”我挂断电话下车。

向阳花园是临州城最老的住宅区之一,多是违章群租房,符合李广龙的收入条件。

18幢2但愿楼道里堆着乱七八糟的纸板箱等旧物,泛着股酸臭味。

我让小喻留在楼梯口,一个人过去敲响了507的门。

没人应。

我捏了捏挂在防盗窗上的雨伞,湿的。

我又敲了门。

“谁啊?”一个男声不耐烦地响起。

“物业的,修电路!你们楼电表空转了!”

等了两秒,门开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狐疑地看了看我:“电表不在外面吗?”

我也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了空转了啊,不得登记你们屋里的度数吗?你要不介意多付钱我就按外面的记了。”

“那不行,凭啥让我们多付钱。”

青年咕哝了句,终于解开防盗链开门让我进去。

我从屁股后抽出准备好的小夹本和笔,打开玄关上方的电路表的盖子。

“快点啊。”青年说。

“用不了几分钟。”我不动声色地打量室内,发现除了客厅就只有一个房间。

“你是业主?”

青年玩着手机:“不是。现在谁有钱还会买这儿的房子啊。”

我作势在本子上写东西:“507,这个月到今天200度,姓什么?”

青年头也没抬:“姓王。你弄完了吗?我还上班呢。”

我看看里边虚掩的门:“还得一会儿。”

“要么你先弄,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打电话问房东吧。” 青年说得很急,几秒钟的工夫又看了两遍手机。

“也行。”

我一答应,他急急忙忙穿上鞋就往外走。

地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他就是李广龙!

我飞快追出,青年根本没回头,也陡然加速。

“站住!”我喝道。

青年脚下一个迟疑,冲到楼梯口和小喻打了照面,竟直接抓住楼梯扶手翻了下去。

下一秒他就被喻言抄着枪托砸在后颈,被双手反剪压在地上。

小喻不愧是今年警校比武第一名。

我对她竖起大拇指,小姑娘回我一个腼腆的笑。

李广龙身上手机钱包俱全。

我抽出身份证对着他的脸一比较,没跑了。

见我蹲下来,李广龙立刻求饶:“别,哥,有话好说,我住这种地方我没爹没妈也没钱啊哥!”

“谁问你要钱了。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不清楚?”

“我,我什么都没干啊大哥!我我我良民啊!”

我和小喻交换了个眼神。

“今天你送没送过奶茶?”

“你怎么知道我是送奶茶的……”

李广龙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假装一扬手,他立刻缩起脑袋:“送,送过!老板娘给我下午放假了我才回家!”

“送过什么地方还记得吗?”

“送了,就送了三个单,我真没赚多少钱啊大哥!”

我在他脑门上抽了一下:“谁要你的钱了,老实点。”

李广龙缩缩脑袋,脸色变了变,试探着问:“你,你不会是老板派来的吧?”

我被他问得一愣,但没表现出来,顺着他的话头压低声音:“你知道就行。”

李广龙瞬间慌了:“真,我真不是故意的,都是她引诱我的!我,我打工现在每个月就那点钱,都不够到外面花的,哪敢违抗她呀……”

我和小喻对视一眼,问:“你说的她是老板娘?”

他点头如捣蒜:“对对对,都是她指使的,我就一按摩棒,随叫随到,随用随……”

李广龙越说越远,小喻脸色越来越差。

我掏出警察证亮他眼前:“嘴上注意点。我问你,今天中午十一点半,你也送了单奶茶是吧?”

李广龙畏畏缩缩地看看小喻又看看我:“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个单子。警察叔叔,我可没有嫖娼啊,我都是被强迫的,千万别告我,我没钱!”

“谁问你那些破事了,单子送到哪的还有印象吗?”

他眼神变了变:“好像是……哎,就是临州市警察局。”

“是你独立完成配送的?中途有没有什么人接触过餐品?”

“……好像没有吧?”

“你确定?”

“确,确定。”

“奶茶从店里取出来还是好的,送到队里就混了颗眼珠。解释解释吧。”

李广龙一愣,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不是,真不是我!我送到一半买了个打火机就发现奶茶漏了边上又正好有杯差不多的我就偷偷拿过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警察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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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来抓我裤腿。

“谁是你叔叔,老实待着。”

我掏出不停震动的手机接通。

对面传来魏汀的声音:“老祁,找到了。”

经过比对,基因库锁定了眼球的主人。

赵顺发,顺发茶冰厅的老板。

李广龙一进警局就浑身哆嗦,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白着脸指认出他当天送奶茶的路线,说这条路他走了好多趟,奶茶从没漏过,就这一次。

中途他停下来买了个打火机,就是这时发现有杯奶茶漏了,又正巧看见小卖部旁边有杯奶茶,就偷偷拿过来调换。

他吓得够呛,连从小卖部顺手牵羊了包烟都主动招了。

小卖部老板证实了李广龙的确做过停留,但没人知道那杯奶茶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放在那的。

而周边的足迹又因为刚刚那场大雨冲得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李广龙这家伙高中毕业就到临州市打工,身上倒是没其他案底。

我给辖区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把李广龙领走。

这小子还哭丧着个脸:“饶了我吧警察叔叔,就一包烟,我赔钱不行吗,我再也不敢了,我不能坐牢啊警察叔叔!”

“赔钱就不是偷了?老实点儿,你还有生活作风问题。”

还没十分钟派出所干警就赶到,带走了耷拉着脑袋的李广龙。

我跟小喻直奔顺发茶冰厅。

路上,小喻欲言又止。

我挑眉:“觉得该给李广龙一次机会?”

小喻犹豫着点头:“他才十九,才刚成年,又是打工的,背上案底以后就很难找工作了。”

她停顿了一下才说:“而且他真的没有父母,十六岁之前都住在孤儿院。”

刚入行的时候,我也曾经觉得那些走上歧途的都情有可原。

“如果他没撒谎,做完警示教育完就能走了,最多关几天拘留所,对履历不会有影响。”我说。

瞥见喻言脸上的笑,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别先入为主。赵顺发出了事,搞不好还有牵连。”

有时候对人性抱的希望越大,摔得越狠。

顺发茶冰厅出现在视野尽头。

明明还是下午,卷帘门却拉下了三分之一。

不对劲。

我打手势让小喻赶紧停车,取出配枪插进后腰皮带,用衬衫遮住。

小喻一惊:“头儿,我们不刚来过吗?”

我做了个悄声的手势,贴着墙根走近。

本该忙碌的时间,店里却连灯都没开。

配料的盖子都开着,监控也闪着红光拍摄空无一人的吧台。

仓库布帘忽然扇动,我瞬间举枪,却扑了个空。

只是一阵风。

仓库没人,连接监控的电脑都没带走。

监控录像显示,我和小喻离开没几分钟之后老板娘就提着手提包走了。

痕检小组赶到,魏汀也在其中,大家又看了一遍监控。

“嘿,连监控都不关,这是粗心啊还是有恃无恐啊?”

魏汀皱眉:“赵顺发老婆资料有吗,写着她多高?”

“160厘米。”

魏汀把监控画面暂停,转过来冲着我:“是不是高了点?”

我一愣,立刻凑过去。

画面中老板娘跟小喻站在一起,的确不像只有160。

喻言167,老板娘跟她几乎一般高。

“穿着高跟鞋?”

喻言摇头:“穿的是平底鞋。”

“可是脸对得上。”魏汀端详了一番。

“脸可以整容,身高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我说。

魏汀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涉及到整容和身份顶替,背地里的案子往往小不了。

尤其这个赵顺发。

一只眼睛泡在自家出单的奶茶里,那剩下的部分呢,活着还是死了?

整个案情都透着诡异。

“可能是内增高,别先入为主。先找到这个赵顺发的社会关系,父母孩子,找到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此时快进过的监控录像正播放到我和小喻离开。

屏幕里,就我们离开后,老板娘打着电话匆匆走向监控死角。

我忽然一个激灵:“小喻,打给向阳派出所!”

电话接通,我换过手机,寒暄都没寒暄:“我祁显,你们刚带过去的李广龙还在吗,让他听电话。”

派出所态度倒挺好:“哦,在的,刚去厕所了,给你叫去。小伙子挺配合,我正联系失主呢。”

我听着那边喊李广龙的名字,心里没来由地发紧。

果然,没出一会儿那头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人呢?哪去了?刚不还在吗?跑了?那么大一活人还能跑?”

李广龙跑了。

我啪地挂断电话。

魏汀皱眉:“怎么了?”

“李广龙跑了。查老板娘的通话记录,他俩有男女关系,八成是老板娘给他透了风声,否则那小子没那么聪明。”

茶冰厅外下着瓢泼大雨,我回想这四个小时之中发生的点点滴滴。

闷热的天气,李广龙穿着短袖,但下身却是长裤,还整齐地穿着袜子,湿了都没脱。

我深吸了一口气。

“老魏,你留在这盯着点,让队里调只警犬过来。小喻,跟我去向阳花园。”

小喻不解:“他刚被我们在那抓到,现在还会回家吗?”

“什么时候把身手练得像脑子一样,你就出师了。李广龙钱和手机都被扣着,他在临州没其他社会关系,又把自己跟老板娘的事倒了个干净,他只能回家。即便不是,通过他家也有大概率找到他落脚点的线索。”

而且他还有另一个必须回家的原因,不过我更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误猜测。

向阳花园笼罩在暴雨里,像座废墟。

被困在里面的人有的奋力生长顶破土壤离开,失败的那些则只有原地腐烂。

走廊和楼梯里都没人。507门口防盗窗仍然挂着那把滴水的伞,里面隐隐传出轻微的对话,是一男一女。

我轻轻推门,门居然开了条缝。

没锁?

我头也不回地比了个手势,小喻已经握住了枪。

推开门,一条湿润的脚印从玄关延伸到走廊,一直到卧室。

卧室的门虚掩着,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小喻跟进玄关掩上房门,猫着腰举枪对准卧室门缝。

卧室里忽然传出一声高亢的呻吟。

接着是放大的水声和喘息。

我无声地竖起手指。

三。二。一。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门被我一下踹开撞在墙上,小喻掩护着我的后背。

乱糟糟的房间里,李广龙仰面躺在那张破旧的单人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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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裤子脱到一半,边上的手机还放着不雅的画面。

他的右手伸进裤子里,左手无力地垂在床沿下,一声不吭。

李广龙,19岁,来临州打工的外地人,没有其亲属的任何联系方式。

除了我们几个警察,没人知道他的死讯,也没人会问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