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滇池我坑害了我的子女,坑害了我的亲友。”
富善村的村民都说张正祥疯了,说他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为了一片池子搞得家不成家,人不成人。
张正祥不这么想,他认为疯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为了搞钱不择手段的人。
他沿着滇池水岸线一路前行,警觉地观察着四周的可疑之处,用心感受着脚下每一寸土地,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他说:“只有在这里,我才感觉我是真实的。”
为了这种真实的感觉,他几十年来都与滇池周边毁林开矿、取土采砂、污染水源的不法公司作斗争,甚至一度遭到他人追杀,从而导致右眼失明、右手残疾,全身百十处伤疤。
这种几乎抵上性命的疯狂举动,让无数人从心中冒出了一个问题:张正祥为什么要这么做?
“父亲、母亲”
事情还要从张正祥小时候说起。
张正祥出生于1948年,5岁时父亲去世,7岁时母亲去世。
失去双亲之后,世道并没有选择放过他,而是在随后的自然灾害年间,两个年幼的弟弟也随之离世,走投无路的他只能选择投奔世上唯一的亲人——姑姑。
张正祥的姑姑当时很有钱,甚至在那时家中都已经购置了车子,但让张正祥没想到的是,当他来到姑姑家中后,姑姑竟然选择连夜将他送走,不让他在家中过夜。
从那时起,张正祥也就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没有亲人可言。
他回到了老家富善村,回到了滇池旁边。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青纱帐里找干粮。这种说法对于当时的张正祥而言,一点也不过分。
他每日只能靠着乡亲接济或山间野果勉强饱腹,渴了就掬一捧滇池水,困了就卧倒在杉树旁。
这种日子看似无忧无虑,但实际上却更像是没有归宿的“孤魂”。
10岁时,张正祥因为在村子无人照顾,再加上村里孩童都欺负他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家出走,向8公里外的西山流浪。
“西山是我的爹,滇池是我的娘。”这句话是张正祥每次上节目时的开场白。
那时候山水之间还没有受到资本的污染,山上一年四季都长着清脆的果子,河滩里有着鲜美的鱼儿。
西山和滇池以自己无尽的资源,养育了这个举目无亲的孤儿。
西山多草木,两人合抱的大树在早些年还随处可见。张正祥为了能在山里有个住处,便学着鸟类搭建房屋的方法,在树上给自己坐了个窝。
那时候他才10岁。
他说:“我比乌鸦聪明,乌鸦只会衔草和树枝搭窝,可是我会用藤条啊。我用藤条编了个床,还找了芭蕉的叶子垫在上面,怕是比席梦思还要软和。”
就这样,张正祥凭借山河大地的滋养,成功在此度过了三年时间,而也正是这三年,让他对这片山水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养育之恩,不得不报。
秉着这样的想法,张正祥决定誓死守护这片土地,如果有人敢在此做损坏自然的勾当,他就跟谁过不去。
14岁那年,张正祥下山回到富善村,在滇池打鱼为生。
凭借着山林中锻炼出来的体魄,他有着一膀子力气。每逢谁家需要帮忙出力的,他都会过去搭把手。慢慢地,村子里的人对这个将山野湖泊视为“父母”的“野孩子”也熟悉了起来。
在这种相处模式下,张正祥学会了看书写字,并在19岁那年当上了生产队长。
张正祥为人正直,甚至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行为风格。
他给村民立下规定:不许在滇池里洗衣服、倒污物,也不许砍伐西山上的树木,更不许破坏两处地质资源。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情感的依赖进行玷污。
“滇池卫士”
20世纪70年代,人民公社运动进入狂热阶段,神州各地为响应“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开始大规模“围海造田”运动。
据《昆明年鉴》记载,1969年底,滇池草海浅水区挖山驻地、排水造田一万多亩,甚至还为此举行了隆重的誓师大会。
那时候张正祥只有二十出头,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地球资源,但他清楚的是,这种做法会损害现有的滇池,会让他的“母亲”受伤。
为了保护“母亲”,也为了保护自然资源,他跳出群众队伍,带头反对“围海造田”运动。
但真正让张正祥走上环保斗争之路的,是1982年西山出现的大量采石场。
滇池四面环山,西部和南面的群山又被活水缠绕,而也就在这山水相抱之中,蕴藏了丰富的、品质极高的磷矿和石灰石。
当此地的矿产资源曝光后,一些为谋取私利的商贩便动起了歪脑筋,不是在此砍伐树木,就是开山炸石。
张正祥说:“看到山林中那些熟悉的草木一一被毁,我心疼……”
为了与不法分子抗争到底,也为了更好地保护山林,他将自家猪场变卖,再次住到了山上,当起了护林志愿者。
而也在这一年里,妻子因无法忍受张正祥的这种“偏执”,选择了和他离婚,独留下三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由其抚养。
独身男子带着三个孩子,又常年不在家中居住,自然免不了村头巷尾的闲人嚼舌根。
但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张正祥闻之一笑,倔强地说:“西山是我的父亲,滇池是我的母亲,我要保护他们。”
张正祥买了一个便宜的相机和望远镜,每次巡山巡海时,他都会拿出望远镜远远巡视一番,若是遇到河道污染、山林破损,或是不良工厂过度开采,就会用小相机“咔嚓”拍下来,接着投诉到相关部门进行举报。
他说,法律是他最大的武器。
他没有别的选择,论财力他比不上那些老板,论人数更是孤身一人,但好在法律站在他身边。
2002年1月9日,为了阻止矿主在滇池西山进行开采,他自己偷偷潜入工作区域,准备拍照取证。
结果还未等他留下证据,一辆没有挂牌的大卡车便直径朝他撞来,刹那间,一股重力和巨大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张正祥命大,七窍流血的情况下捡了一条命。
但也正是这次事故,让他右眼近乎失明、右手粉碎性骨折。
几天后,另一场追杀再次找上门来,他为了躲避仇家,只能暂时躲入毒蛇盘踞的山洞内,然后辗转至矿山崩塌形成的裂缝中。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他对黑恶势力施行的报复可以理解,可这种报复并未动摇他坚决保护“父母”的想法,而由此激发的仇恨,也让他决定誓要与这些人斗到底。
不过在这场硝烟中,并非只有张正祥和矿主双方,连同张正祥的子女在内,也受到了波及。
他的子女经常会被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恐吓,小儿子甚至因此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不过我要让他知道人有多少能耐,人能忍受多少磨难。我和你奉陪到死。”
张正祥正如《老人与海》中这段话描述得那样,他为了脚下的土地,身旁的池水、与戕害滇池和西山的人顽固抗争。
在他做“滇池卫士”的这些年里,他花光了家中积蓄,卖掉了家中原本的营生,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但他也以此为代价,告倒了160多家向滇池排污、损坏水源、破坏水域多样性的企业,“赶走”了63家大型采石场和数家准备侵占滇池面积做房产的地产商。
身后的人
如今张正祥不再居于西山,在政府的帮助下,滇池和西山的自然资源得到了有效的保护。
不过就算这样,他仍旧保持着每周绕滇池一圈的习惯,检查沿途是否有山林湖泊被损。
滇池一圈是160多公里,从1980年到现在,他已经围绕滇池跑了2000多圈。
由于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张正祥住在观音山的一处木板危房内,二层阁楼,上下加起来不过20多平方米。每逢下雨时节,房顶簌漏水。
张正祥不担心自己被淋湿,但他心疼自己这些年来搜集和撰写的有关滇池的文献资料。
“我这里的书有上万册,用小车拉一趟都拉不完。”
说起这些,他显得有些自豪,并带有疑似显摆的意图,从书堆中拿出了一本,“这本是市图书馆捐赠的,上面详细介绍了滇池的变迁,还有这本……”
张正祥的木屋
可最让张正祥放不下的,也正是这些有关滇池的书本、有关滇池变迁的继承。
他说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死后能够变成一片森林,立于滇池附近的山体上,像一个护卫一样,与滇池一起,经历沧海桑田。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他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一只翱翔于天际的雄鹰,飞得高、看得远,对天地毫不留情。
他说他最希望的,是那些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破坏生态环境的人,突然从中醒悟,变成参与环保公益的一分子。
他说他知道,政府的有益补充也在一步步推进,人们关于生态保护的认知,也在一步步觉醒。
过去几十年里,张正祥一直都是孤军奋战,他有感受到疲惫,但他不能放弃,也无法放弃。
他既不向既得利益者低头,也不同违法犯罪者横流,他永远只对不当行为公开叫板。
人们都说他疯了,说他是个拎不清的神经病,但只有他知道,他是孤独的。
“孤胆英雄”的形象值得人尊敬,同样也值得人们反思。
于是在2009年时,张正祥登上感动中国的舞台,得到全国无数人的支持。
这次,他的身边不只有他一个人。
结语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这句话说起来很简单,毕竟只有八个字。
但若是付诸行动,却会碰到无数艰难。
如今极端天气愈发频繁,南北方气温失衡,河水干旱断流,这背后的一切有自然因素,可处处都能看到人类破坏的影子。
回想起那些年的公益广告,“别让世界上的最后一滴水,成为你的眼泪”,不由得悲从中来。
站在张正祥背后的“队友”
如今张正祥已经74岁,他仍旧为滇池生态保护尽着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只是如今的他和以前不再一样,他的背后多了一批看得见的同伴。
毕竟,保护环境,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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