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嘉嘉
30年前有一篇文章叫《牛背上的中国软件业》,讲的是软件业从业者必须要时刻注意行业的动向,否则每次你以为赢了的时候,就会被「牛」从背上抛下来。
这篇文章放在今天的SaaS行业依旧应景。
一方面,AI被认为注定会引起生产方式和生产力的剧烈变革,有望打开规模化盈利和定制化需求的死结。
另一方面,随着越来越多的大模型企业陆续推出行业、垂类大模型,帮助企业提质增效,「AI会不会吃掉软件」也成为了另一派从业者的焦虑。
一个共识是,中国SaaS行业的问题并不仅仅是生产效率不够高,或者产品质量不够好。激烈的竞争,畸形的生态,都并非是大模型所能解决的。
在一片混沌之中,钉钉成了破局者。
“开放已经成了钉钉的一种信仰,钉钉的全面智能化离不开生态伙伴的参与。大模型时代,中国SaaS的黄金十年才刚刚开启。”
这是钉钉CEO叶军在8月22日的钉钉生态大会上放出的豪言,而其中透露出的「AI+生态」的路线,真的是行业的良方吗?
大模型拯救SaaS,还是杀死SaaS?
生态大会的第一个惊喜,出现在钉钉创始人陈航登台的瞬间。
陈航对钉钉的爱是毋庸置疑的,选择在七夕出席生态大会并担任开场嘉宾,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但这次,他并没有选择成为钉钉的维护者,而是在一开场就以三个「买不到」,指出了钉钉的不足。
2021年从钉钉离职后,陈航再次投身创业,成立了一家名叫「两氢一氧」的企业,帮助中国的制造商转型成为品牌商。他的三个「买不到」,正是创业阶段需要跑的大量政府手续、组织内部的人事财务招聘等业务、产品和客户。
陈航表示,在每个环节上,自己都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但遗憾的是,这些付费都没有在钉钉上发生。
对此,陈航给出了一组数据,2021年,中国有5200万中小企业,每天有1.38万家新企业。言下之意是,相比大B端,中小企业这片海域要广阔太多了。“互联网来自于草根,服务好草根,才是互联网的归处”,他说。
服务草根的互联网精神天然政治正确,但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是,国内的SaaS行业近年来正处于「穿越周期」的困难时刻,随着资本退潮,过去以低价甚至免费来博取用户数量的商业模式宣告结束,大量依赖资本供血的企业不得不面对生存的考验。
而面向小微企业开发业务,不仅应用场景窄,难以向上兼容,更是存在回款困难的问题。此时和SaaS行业谈理想,或许有些不合时宜。
某种程度上,陈航的建议反而道出了SaaS行业所面临的困境。 所有企业都认为自己的痛点具有普遍性、有钱景,但地域、行业、规模等因素带来的差异,远比问题的提出者所想象的要大得多,哪怕是同行业、同类型的公司都很难套用。
这种客户定制化需求和标准化产品规模化盈利之间的矛盾,是SaaS行业最普遍的困境。也正是因此,SaaS玩家们才对AI予以众望。大模型衍生出的代码生成、代码解释等功能,有助于企业以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效率交付软件。
比如,陈航的企业就在引入Github Copilot后,代码生产效率提高了50%以上。
但微妙的一点是,无论是ChatGPT还是Github Copilot,它们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SaaS企业,而代码生产效率提升50%以上,则是无数传统SaaS企业都难以企及的卓越成就。
换而言之,SaaS企业的一亩三分地很有可能在「大模型赋能千行百业」的过程中被几个头部玩家顺便瓜分了。
AI带来的到底是暖春还是寒冬?
金山办公CEO章庆元曾表示,SaaS的未来必然会AI化,“与其焦虑,不如思考如何借助大模型来升级自己的产品。”
章庆元的话不无道理,但对占行业绝大多数的中小企业来说,研发大模型带来的算力成本和技术门槛,是它们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大模型就像从视野之外滚来的巨石,中小企业能听见石头碾过地面发出的轰隆巨响,却看不见它的走向,更别提搭上便车。
那钉钉会是那个愿意拉他们一把的人吗?
为什么钉钉不敢谈钱?
钉钉CEO叶军没有单刀直入地介绍融合大模型后的钉钉发生了哪些改变,反而在开讲没多久,提到了一篇刷屏SaaS创投圈的文章:《中国不需要SaaS》。
文章里,作者表示这个8年过去依然做一家亏一家的行业不值得投资,声称“在中国,该干外包就干外包,该做定制就做定制,该私有部署就私有部署,该催款催款。不做SaaS是对中国市场和客户的尊重。”
这篇言辞激烈的文章引起了很多从业人员的共鸣,也遭了许多人的反对。如何理解中国SaaS从业者这样复杂的情绪?
最好的观察角度,其实就是钉钉。
过去短短一个月时间里,钉钉发生了许多变化,其中最引起市场关注的,无疑是与阿里云拆分。
虽然过去钉钉被视作阿里云的附带服务,在「云钉一体」的战略上需要配合公司的大方向,但钉钉也并非没有收获。从协同工具转型集成、开发平台,大量政企大客户,还有最重要的营收托底,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如今,独立之后的钉钉既要开始承担盈利的压力,也要对外讲述更多的故事以提升估值表现。无论生态伙伴之前讲述了多少靠钉钉赚钱的故事,摆在所有观察者面前的事实是,钉钉依旧亏损。
根据《财经》的报道,2022年11月,钉钉音视频技术资源单月成本约为2.5亿元。其中超过70%是网络带宽成本,超过20%为服务器和存储成本。过去三年,钉钉每年网络带宽成本为15亿-20亿元,极端情况下超过20亿元。
导向业绩,就算最近两年阿里未披露钉钉的亏损情况,但2020财年第四季度其利润损失高达30.63亿元,相较2019年同期的19.32亿元增长了近百分之六十。
实际上,为了盈利与商业化,钉钉并非不努力。
2021年3月正式开始商业化探索后,钉钉一共往三个方向抛出了探测器:
一是软件订阅,包含三款付费软件(专业版9800元/年、专属版10万元起/年、专有版100万元起/年);
二是平台应用抽成,钉钉开放平台为软件伙伴分销产品,收取最高15%的佣金;
三是硬件接口抽成,合作伙伴基于钉钉开放SDK接口开发硬件,钉钉收取10%的佣金。
叶军也给出了一组数据印证模式的成功。
截至2023年3月底,钉钉软件付费企业数达10万家,其中,小微企业占比58%,中型企业占比30%,大型企业占比12%,并且付费客户还在稳步增长。钉钉ARR(年度经常性收入)远超半人马公司1亿美元评估标准,仅软件订阅式GAAP收入也已经明显超过这个数字。
这个数据似乎说明,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钉钉将会成长出一条漂亮的营收曲线。就像被许多软件创业者视作标准答案的Saleforce一样。
但问题是,国内的商业生态完全不同。订阅是国外软件公司普遍采用的收费模式,它简单易懂,现金流好。但在国内,这种服务被视为「平台税」,中小企业的利润本就不厚,不愿意再被刮油水,哪怕能帮助企业提质增效。
叶军也曾坦言,在钉钉上购买专业、专有、专属版软件的企业实际占比不足1%。
因此,哪怕融合了大模型,钉钉仍不赚钱 。
生态大会上,叶军公布了大模型调用服务的定价,在钉钉专业版年费9800元基础上,增加10000元即可获得20万次大模型调用额度;在专属钉钉年费基础上,增加20000元即可获得45万次大模型调用额度。
按照「调用一次大模型的成本要5分钱」来计算,这些套餐几乎没有给钉钉留下利润的空间。
这是中国SaaS行业的另一个古怪的困境。
就像一座钟摆,一端是优质,一端是高价。摆向优质,就一定会远离高价。而靠近高价,则意味着不够优质。SaaS企业和客户之间,SaaS企业和SaaS企业之间,都是如此。
哪怕是每赚10块钱就分给合作伙伴9块,拥有17条产品线,在55个场景接入大模型,可以说不论规模还是技术都站在第一梯队的钉钉,都不敢谈「钱」这个商业世界里最普通的字。
生态+AI,能解SaaS之困吗?
除了AI,钉钉提到的最多次的另一个关键词是「生态」。
为什么生态这么重要?
在大多数企业对SaaS的认知还处于初级阶段的时期,供应端和需求端会存在严重的交流壁垒,因此无法释放SaaS的需求市场规模。而在市场规模无法支持所有SaaS企业走向成熟化的时候,竞争就会自然而然地加剧。
在这场淘汰赛里,一些SaaS厂商为了活下来,常常采取一些「非常规」措施,导致劣币驱逐良币。
具体表现在,当一项业务需要两家或多家SaaS厂商合作时,由于缺乏信任和服务支持,彼此之间就无法产生协同效应,有时甚至会导致1+1<2的效果。
由此导致原本狭窄的生存空间被进一步压缩,再加上与需求端的沟通存在壁垒,大家只能通过「超越本分」,做专业以外的事情来获得订单。
例如CRM做了部分OA功能,OA做了财务、ERP功能,HR SaaS做了部分OA、财务功能,以及之前做单点业务环节的厂商,在本身立足点还没彻底扎稳,但受制于合作与竞争关系的不稳定,匆忙走向一体化进程等等。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钉钉推出了「PLG+SLG」。
PLG指的是「产品+数字底座」,通过开放数字底座给生态伙伴和客户来降低定制化需求的研发成本。SLG指的是以「销售+服务驱动」,意在利用生态开放带动整个To B产业链的发展,同时,对于坚持PaaS化的钉钉来说,后退一步,夯实SaaS服务的底层价值,推动生态向前形成正循环。
简单来说就是,钉钉明确了自己的「做什么、不做什么」,聚焦PaaS化,将数字底座的所有能力开放给其他玩家,向生态方传递出这样一条新的生存逻辑——只要能做好、做深一个环节的业务,就具备生存的空间。
而在这个过程中,越过本分的「卷」反倒不再有生存的空间,完整且互相信任的链式的集体效应逐渐发挥作用,至于需求端与供应端存在交流壁垒,钉钉可以提供咨询服务。
今年开始,钉钉着手将HR、合同、财务、差旅、营销等应用集成为一个「管理工具包」,再推销给客户,就是生态战略的一次实践。
某种程度上,中国SaaS行业是一个众志成城的行业,钉钉的「做大生态」战略其实点出了中国SaaS走上理想发展的方向。
但另一方面,想要真正建成SaaS行业的「桃花源」,有一个难题摆在钉钉面前。
只有千把号人的团队,即便整天扎在1000多万应用里,也很难将它们一个个筛出来,随着大模型的接入,应用数量势必再次迎来爆发式增长。其次,钉钉内部对不同行业knowhow决定了工具包的质量,这依赖极大的人效投入。
因此,虽然钉钉生态的规模很大,前景很美好,但无论是对服务提供者、客户还是钉钉自身来说,想挖掘它的潜力宛如大海捞针,钉钉越来越像「飞机驾驶舱」的交互界面,正是这种难的一种体现。
AI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叶军在生态大会里提到了一个构想,未来,钉钉左侧的工具栏很有可能只留下几个入口,大部分场景下将通过输入自然语言来调用各种应用。
演示中,用自然语言输入一些简单的指令,「数字员工」和「魔法棒」就可以调用各种应用完成发布招聘信息、筛选简历、会议纪要等功能,换而言之,钉钉海量的应用储备有了更简洁的调用方式和更平等的流量入口。
而这也是钉钉开放智能化底座(AI PaaS)给生态伙伴和客户,用AI帮生态伙伴将产品重新做一遍的原因。
通过将AI与生态融合,PaaS战略有了更扎实的商业闭环,而钉钉也因此得以距离「成为整个SaaS行业的底座」的野心更进一步。
但这种奉献式托举能持续多久?钉钉还要多久才能有足够深的价值?情怀与理想之外,如何让市场对SaaS行业重提信心,钉钉的下一步是给出更明确的增长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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