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洪太尉误走妖魔,一百零八个魔星出世,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梁山聚义,聚义的时候大部分梁山好汉都在二三十岁之间,最大的托塔天王晁盖已经挂掉而且不在一百单八将之列,所以我们可以推断,绝大多数梁山好汉,都是在公元1080年前后出生的,那段时间北宋的皇帝应该是宋神宗赵顼或宋哲宗赵煦。

这样算起来,那一百零八个魔星变成梁山一百单八将,应该是“二世为人”,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一帮在宋仁宗嘉佑三年之后出生,宋神宗元丰年间(1078年—1085年)辞世的军人。

所谓的“二世为人”都是不可信的迷信,但是小说家是可以将两代相差几十岁的历史人物糅合成一个艺术形象的,比如我们熟悉的花和尚鲁智深,身上就有两代武僧的影子,说他是“二世为人”也不算完全不靠谱。

我们细看宋朝史料,就会发现,在北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发生了宋朝与西夏的永乐城之战,种家军统帅种谔惨败,二十万宋军战死,写《梦溪笔谈》的沈括也参加了那场次战役,因为留守米脂而逃过了一劫。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录了种家军中的一位“王和尚”:“种世衡初营青涧城,有紫山寺僧法崧,刚果有谋,以义烈自名。世衡延置门下,恣其所欲,供亿无算。崧酗酒狎博,无所不为,世衡遇之愈厚。”

种世衡是种谔的父亲,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种世衡才是第一代“老种经略相公”,其子种谔是第一代“小种经略相公”,后世的种师道、种师中虽然号称“老种”“小种”,却是兄弟而非父子。

种世衡有八个儿子,分别叫做种诂、种诊、种谘、种咏、种谔、种所、种记、种谊。种师道和种师中的父亲是种世衡第七子种记。种世衡叫“老种”才人如其名——在生儿子这方面,他还真是有一套。

鲁智深为什么是提辖?这可能也是为了纪念殉职于东染院使、环庆路兵马钤辖任上的种世衡:“范仲淹檄令与蒋偕筑细腰城,世衡时卧病,即起,将所部甲士昼夜兴筑,城成而卒。”

种世衡与僧人法嵩的关系,在《宋史》和沈括的《梦溪笔谈》、冯梦龙的《智囊全集》中均有记载。

据冯梦龙描述,当时种世衡和西夏李元昊的部下都是搞谍战的高手,在北宋与西夏的间谍战中,率先出手的是野利刚浪:“元昊有腹心将,号野利王、天都王者,各统精兵,最为毒害。种世衡谋欲去之。野利尝令浪里、赏乞、媚娘三人诣世衡乞降,世衡知其诈,留使临税出入,骑从甚宠。”

来而不往非礼也,种世衡利用这三个西夏间谍,成功实施了反间计,他物色的潜伏者就是法嵩,两个人上演了一出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一日,世衡忽怒谓崧曰:‘我待汝如此,而阴与贼连,何相负也?’拽下械系,捶掠极其苦楚。凡一月,滨于死者数矣。”

挨了一个月暴揍差点被打死的法嵩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他的投名状就是鄜延经略使庞籍(没错,就是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的那个庞太师,历史上是个好人、忠臣,潘美也不是坏蛋)写给保安军太守刘拯和种世衡写给野利刚浪的书信——在适当的时机让李元昊知道自己手下这两个大王与宋朝“私通”。

种世衡和法嵩施展反间计的过程很复杂,咱们还是直接说结果:野利兄弟被杀,庞籍上奏折替法嵩请功:“崧邂逅得亡归,尽得虏中事以报。朝廷录其劳,补右侍禁,崧后官至诸司使。”

鲁智深跟林冲一见面,就说自己“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这就很让人奇怪了:我们只知道鲁智深还是“提辖鲁达”的时候,误杀了一个镇关西郑屠而已,那么鲁智深“杀人如麻”又发生于何时何地?

我们在《宋史·神宗本纪》中找到了这样的记载:“熙宁四年(1071年)正月,种谔袭夏兵于啰兀北,大败之;熙宁九年(1076年)九月庚戌,夏兵救米脂砦,鄜延经略副使种谔率众击破之,辛亥,种谔又败夏人于无定川。

第一代“老种经略相公”种世衡病故后,种家军交到“小种经略相公”种谔手里,但是种谔似乎不如种世衡能打,在元丰五年的永乐城之战中,沈括也差点战死——沈括要是战殁,我们就看不到知识性极强的《梦溪笔谈》了。

那一战种家军损失惨重,法嵩也在那一战后消失,在三十多年后,鲁智深出现了,三十四五岁的林冲称其为兄,也就是说鲁智深的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六岁:永乐之战中种家军死伤殆尽是元丰五年,也就是公元1082年,宋江起事的宣和元年是公元1119年,这两个历史事件相差多少年,读者诸君自然可以算得出来。

元丰五年的永乐之战,宋军败得很惨:“种谔西讨,得银、夏、宥三州而不能守,延帅沈括(沈括时任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欲尽城横山,瞰平夏,城永乐……新城守具未备,贼知沈括退保绥德,永乐孤绝,攻愈急……永乐陷,给事中徐禧、内侍李舜举、陕西转运判官李稷死之……永乐之败,死者十余万人。

据《宋史》记载,永乐之战宋军阵亡有“十万”和“数十万”两种说法,其中有没有法嵩或鲁智深,暂且放在一边不提,咱们要说的不是迷信,而是小说创作模式:为了让小说人物的形象更丰满,作家往往会把几个历史人物糅合在一起,所以法嵩和鲁智深有很多相似之处,也就不足为奇了——宋朝还真有个绰号“花和尚”的山大王,他的妻子绰号“一丈青”(事见《宋江三十六人考实》),而《大宋宣和遗事》中的鲁智深,原本也不是渭州兵马提辖,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施耐庵浓墨重彩塑造鲁智深这个英雄形象的时候,是参照了一些法嵩事迹的。

如果鲁智深有一半形象是借鉴了第一任老种经略相公种世衡麾下头号金牌间谍法嵩,那么这个大块头有大智慧,并堪称梁山第一大侠就不足为奇了——这样的鲁智深更值得尊敬,就连他“坐化”前写的偈语,也是大有深意:“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枷,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宣和年间的鲁智深既不爱杀人,也不爱放火,能活捉的对手绝不打杀,所以那个爱杀人放火的形象,只存在于鲁智深的记忆深处:今日方知我是我,三十七年之前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