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正抓紧答辩呢，真回不去，手术就让我爸签字呗！”
瘫在病床的梅幸芬，摸着快被撑破的肚皮，却听到了电话里女儿仓促的回复。话刚爬到嘴边，女儿周舒已经挂断电话。
听筒里滴滴的冰冷忙音，又看着老伴佝偻着腰进出端水拿药，腹胀绞痛的梅幸芬，忍不住寒心掉泪。
去年10月，62岁的梅幸芬突然摸着肚子大了一圈，起初以为积食就没当回事。又过到年底，肚子胀得怀孕了似的，老两口赶紧上医院检查，才得知腹腔塞满了巨大肿瘤。
周永延打电话问意见，女儿却建议保守治疗。一直拖到今年5月，肚子鼓得像随时戳破的气球，疼得浑身冒汗。医生催着动手术签字，远在美国的周舒却在电话里说，“让我爸照顾啊，我总不能耽误前途吧？”
这些年周舒苦读成才，老两口花了不少工夫，为何如今母亲病了，周舒却冷漠得不管死活？堵在梅幸芬肚里的巨大肿瘤，又能否安全切除？
肿瘤塞满腹腔，多家医院拒收
“死老头子，打啥电话呀，妞正忙着呢！”
坐在候诊室的梅幸芬，瞅着老伴笨拙划拉着女儿的手机号，就慌忙伸手摁了下去，“妞不是说过，没打电话她就忙论文嘞，咱就别添乱了。”
周永延没好气地关了手机。去年底老两口走亲戚时，叔伯家小孩指着梅幸芬的肚皮蹦跳，“怀孕啦，怀孕啦，生宝宝！”
叔伯赶紧捞过孩子，尴尬地笑了笑，妯娌也一脸神秘坐她身边，“没事儿还是上医院瞅瞅吧，就算查出毛病也好早点治。”
回想最近干呕恶心、吃不下饭，本以为是积食，老两口赶紧上县里二甲医院拍了片子，做了影像学检查，才知道原来隆起的腹腔内长了个巨大肿瘤。
大夫建议早发现早切，不然肿瘤盘踞滋生，恶化加重可能危及生命。周永延拿不定主意，打算问问留美读博的女儿，怕耽误孩子时间，梅幸芬熊了老伴一顿。
住院当晚，周永延悄悄溜到医院外，算好时差给周舒拨了过去。听筒里是冷静干练的陈述，“我查了资料，妈妈都上年纪了，最好保守治疗就行。”
还想聊点啥，却听到那头男人说的一串英语。电话匆忙挂断，梅幸芬也不情愿手术，住了两天院就坐轮椅回了家。
喝着药铺开来的中药，隆起的肚子却一天天胀大。直到今年4月，梅幸芬被肚里剧痛疼醒，胳膊肘撑着却虚弱得下不了床。掀开衣衫，绷成半透明的肚皮上一道道青紫瘢痕，稍微挪动身体就刺激得神经剧痛。
周永延急得浑身冒汗，赶紧打了120，救护车赶到小心翼翼把梅幸芬抬上了车。推进抢救室，拉开衣衫，急诊大夫却犯了难，盘踞腹腔的肿瘤较去年已胀成了两倍大，跟腹壁脏器深度黏连缠绕，贸然切掉胀满腹腔的肿瘤，很有可能划破血管脏器，引发大出血和严重失压。
几个科室共同评估下，仍选择了给予吸氧、维持现状的保险策略。稳定好基本的生命体征，梅幸芬就被医院开了出院单。
无奈之下，老两口只得再度转院，可一连找了三四家，均以手术难度过高被拒在医院外。不善言辞的周永延再度打给周舒，“托你同学找找医院人脉吧，治不了只得等死了。”
然而，周舒嘴上答应着，挂了电话却再没了消息。
切掉28斤肿瘤，女儿未露面
不同于村里其他小孩，周舒从小就不爱玩，放了学也坐在灯下埋头苦学。初高中时常常考县里前三，照她的成绩高三时稳稳能走提前批。然而不知为何，学校最终下达的保送名额里，并没有周舒的名字。
那周末她刚坐车赶到家，就恼怒得把书包砸了，憋在心里的不满愤恨全化成了一声声嘶吼。怕街坊邻居听见，周永延赶紧捂住了周舒的嘴，无奈交代了老底，“妞啊你哭啥，不给保送咱就自己考啊，你要真想出国留学，爹妈砸锅卖铁也供你读。”
周舒这才止住了哭吼，周永延又给女儿看了存折，“种地卖菜攒的几十万都给你，不够俺再去借。”
那年高考，周舒考上了某211生物工程专业，毕业那年她放弃了本校保研的资格，申请了美国一所排名前几的高校。看着几十万的学费生活费，周永延愁得半天没说话，出门就挨家亲戚借钱去了。
周舒也算争气，科研搞论文之外还拼命打工攒钱，又申请上了博士研究项目。科研任务越来越慢，往老家打得电话也稀拉成了半年两三个。直到今年5月，梅幸芬病重被多家医院拒收，眼看没辙等死，周永延才破天荒主动联系了女儿。
短短十分钟通话，周舒语气冷冰，例行公事般应和了几句，说正准备答辩就仓促挂断。
等了十来天，女儿还没回电话，周永延只得自己坐公交，奔波在市里各大医院，终于联系上了一家同意接收的肿瘤专科医院。周永延激动落泪，认定抓住了救命稻草。
了解了梅幸芬的情况后，肿瘤科大夫迅速召集呼吸科、麻醉科等多科室专家，紧急商讨了治疗方案，在梅幸芬各项指标符合手术指标后，于住院三周后安排了肿瘤切除术。
“别怕啊，幸芬，都会好的。”进手术室前，周永延搓着老伴的手，笨拙又不停打着气。上完麻醉后，梅幸芬高高隆起的腹部被切开，鲜红的血管错综复杂交织着，硕大紫黑色肿瘤囊块暴露在眼前。
借助精密放大的腹腔镜，肿瘤囊块内的8000毫升囊液被一点点引流。肿瘤体积变小，也给手术切除降低了一定难度。
主刀大夫目不转睛，拿着手术刀小心划拨着，但凡手术有丝毫偏差错位，都可能划破肿块引发感染大出血。尤其跟肿瘤紧密黏连的腹壁脏器，更考验主刀医生的精准功力。近4个小时后，巨大的肿瘤被顺利摘取出来，称了一下，足足28斤！
主刀大夫小心缝合。手术结束，梅幸芬被缓缓推出了手术室。
看着老伴鼓起的肚皮瘪了下去，恢复了正常状态，周永延抹了下通红的眼眶，给女儿发了条极短的信息，“你妈妈手术顺利，一切都好。”
过了两天，手机振动，周永延拿起来一看，只有一个周舒发来的“好”字。
复发再度入院，忍痛治疗
手术完回家一个多月后，梅幸芬抬起胳膊腿，总觉得骨头疼。周永延不放心，又赶紧带着入了院。做了全身检查才知，肿瘤切除前已经发生远端骨转移，加上刚做完手术，只能化疗慢慢对抗癌细胞。
整个手术已经耗光了大半养老钱，老两口更寒心的是，闺女只是留了个学，咋变成了陌生人一样？
再忍不住，周永延直接给女儿拨了视频，还没说话，周舒就提醒他小点声，在图书馆写论文。
向来憨厚好脾气的父亲彻底发了飙，“写写写，就知道写，你娘命都快没了你跟没事人一样。砸钱供你读书，不是叫你当白眼狼！”
周舒显然没预料父亲会发这么大脾气，愣了几秒钟后，同样发怒回怼，“当初是你们叫我专心学习，啥都不要管。现在又怪我是啥意思？”
“你就说你回不回来吧，你娘切完几十斤肿瘤，癌细胞扩散到骨头了。”
“那我也不能耽误前途吧！这几天正论文答辩，现在回村我咋拿博士学位？”
头一次周永延先挂断了电话，那刻悲哀还是懊悔，他说不上来。看着同村街坊考不上大学的孩子，已经结婚生娃，整天守着父母，自己闺女出人头地有出息了，自己却沾不到半点福。
等了半晌，周舒也没再回电话，周永延又打通了亲戚家电话，继续凑住院化疗的钱。先前动手术借得十来万，还不知何时能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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