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颖子 图片|来源网络
我今年75岁，从事业单位退休正好满二十年，我老头前几年发病去世了。
我现在住单位房子里，小两居，这个房子是老公房，但小区环境不错，而且离儿子女儿家都不远，时不时喊他们回来吃饭。平时，跟院里的老哥哥老姐姐打打牌、聊聊天，也没有感到孤单。
儿子喊我跟他住一起，他那边是电梯房，但我仔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而且，我也会觉得拘束，不如在自己家里自在。
这样安安静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今年春天。我先是痛风，脚面肿起老高，然后痛风刚好点，又膝盖风湿痛。我的膝盖年轻时打球伤过，以前时不时会痛一阵，也没太在意，这一次特别严重，也许真的是老了，医生说至少三个月才能好。
我住四层，没有电梯，没办法下楼了，如果有电梯，我也不想动了，脚一动就痛。儿媳妇在外地给我孙子高考陪读去了，我儿子57岁，还有三年才退休，为了照顾我，他都是早晚跑，帮我做饭、收拾。我儿子说给我找个保姆，我说不用。在我们这，请保姆一个月是5000块钱，贵还不说，保姆的素质整体都不高，而且我只是走不动而已，其他能自己干，我也不想找个外人跟我住。
可能，你们会说我人老了，还事儿这么多，但我真实的想法就是这样啊。有时想想，要不是有个儿子跑前跑后，我一个人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这人啊，一老了不能动了，就有点凄凉。
还有一个月等孙子高考完，儿媳妇就能回来了，我儿子也能轻松点，不用单位和我这两头跑。好巧不巧，这时候，儿子接到通知要抽调出差，一个月回不来的那种。我儿子退二线了嘛，这社会就是这样子，看你马上退休了，没什么实权了，就把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派给你。
儿子说让我儿媳妇回来，或者让我女儿来照顾我，或者请一个保姆。我说算了，孙子学习习惯不好，多亏他妈一直盯着才没出乱子，我女儿刚当奶奶，她家里一摊子事儿还乱七八糟呢。比起请保姆，还不如我去养老院，最好的养老院一个月四千块钱，不仅比请保姆便宜，而且有一帮老哥老姐，有人说话热闹，我就当去提前考察了。
以前我觉得养老院，都是孤苦伶仃、没有子女的老人才去住，现在我觉得能给孩子减负，还能能打发孤单，去就去吧。广告上也说了，现在养老院都建得特别好，有统一的伙食，环境也好，老人家可以打牌下棋喝茶，自由自在的，住起来应该也不会差。以后我老了走不动了就住养老院，不给孩子添麻烦。
最终，儿子同意了我的想法。他给我找了我们这最好的养老院，不但硬件环境好，还有医疗中心，还可以提供一对一服务。
就这样子，75岁的我，开始了在养老院的生活。
养老院第一天的下马威
原本，我以为住进养老院，可以提前进入全新的生活。如果住得好，我就打算一直住着，我自己养老金够覆盖养老院的钱，不用儿女们操心。却没成想，我只住了20天，就再也不想住了。
这家养老院看上去确实好。房子都是花园洋房，有餐厅，有棋牌室，有户外健身区，有医疗中心，还有康复室，设施非常齐全。我看到院子里零零散散好多老年人，年龄看上去和我也差不多，有人坐在轮椅上刷手机，有人在健身器材锻炼，有人围一起坐着聊天，这种气氛我比较喜欢。餐厅可以点餐，也可以定包月套餐，每顿四菜一汤，跟我孙子他们学校伙食似的，有个菜单，一周下来不重样。这里的工作人员也很热情，我们一进养老院，就帮我们拿行李，引导我们到房间。
开始，我的确对这个养老院挺满意。我大手一挥，跟我儿子说：“你走吧，这里挺好挺好，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可没想到，我满心期待的养老院生活，最后却让我心里压了一块几千斤的大石头一样，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我住的是自理区二人间，儿子本来让我住单人间，但我怕孤单，想着有个伴也挺好，就选了二人间。跟我合住的是李姐，大家都叫她李姐，但后来知道她实际比我还小三岁呢，可能她人比较能来事，大家管她叫姐，她来养老院差不多一年了。
第一天下午，我正躺在床上刷手机，准备给女儿和孙子报平安，就被隔壁楼的吵架声吓到了，是探望老人的家属跟护工吵起来了，动静闹得很大，后来院长都来了。
李姐说，那是护理区的一个老人，女儿来探望发现老爷子长褥疮了，其实这边人手不够，一个护工管好几个不能自理的老人，翻身不勤自然就要长疮了。以前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抹抹药，过一段就好了，老人不说，护工不说，家属一年来不了几次也不会发现。这天呢碰巧老爷子生日，女儿买了新衣服要给换上就发现了，又碰巧女婿是暴脾气，所以就吵起来了，还动手砸人了，有没有受伤不知道，女婿嚷嚷要退房。
不过，两天后我还在院里看到这个老爷子了，带着尿袋护工搀扶着在走廊里。李姐说，住进来的人根本没办法轻易出去，其他养老院也都一样，或许还不如这边呢，所以吵完之后还不是得忍气吞声。
看老爷子的状态，估计剩下的时日无多。李姐说，她在这里最不舒服的事就是，隔三差五听到救护车哇呜哇呜的声音，也不知道接出去的人，最后有没有能再给送回来。
养老院的潜规则
我住在自理区，我们这里的饭菜都是去餐厅吃的。说是餐厅，实际上点餐的人几乎没有，只有亲属来看望会点餐一起吃，平时大家都选的是有专门的人打饭那种，跟学校食堂一样，两荤两素，还有例汤。
有一次，我跟打饭的人说，我对鸡蛋有点过敏，我不要这个菜，能给我多打点那个肉吗。打饭人不耐烦的说：爱吃不吃，又不是在你家，惯着你毛病。我只好作罢，人家有人家的规则，咱初来乍到也不能坏了规矩。
不过，我发现有两个老大哥，他俩就不用排队吃饭，有专门的人给他送到房间，他们有时到餐厅打饭也是去旁边一个单独的窗口。后来我就问了问李姐。李姐说，人家是给院领导和护工厨师都送了好处，所以才有特殊照顾。“你没看见他们餐盘的肉都比我们多吗，啧啧，在这里有钱就有特权”，李姐说。
李姐还告诉我，爱穿裤衩背心的那个老头张哥，刚来那会不懂“人情世故”，因为不够吃，让打饭的多给打一份饭，结果就被骂这么老了还吃那么多，小心撑死，然后不耐烦的哐当一下给加了一大勺白米饭。为此，张哥可难过了好几天呢，他年纪挺大了，也是正儿八经的退休干部，还算体面吧，结果却要像个乞丐一样端着碗要饭，想想可不就委屈么。后来他跟儿子说要花钱打点上下，他儿子虽然气不过，但也无可奈何，最终也是送了点钱出去，张哥后面才没有被为难。
住了20天养老院，我才知道，除了吃饭，这里很多特权、优先权都可以暗地里“买”到，比如约棋牌室、选活动场地和活动时间等等。时间久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可即使这样，这里的人也经常会被护工训斥，就是说话特别冲的那种，有时还骂脏话。
对于护工的责难，这里的人一般都笑脸相迎，挨骂的也不敢吱声。我一开始很看不惯，也会顶他们两句，我说你们家里没老人吗。但是李姐见状忙用手拉着我，叫我不要这样做，这里的护工大多是农村来的妇女，没有受过专业的护理培训，人品素质都比较低，心眼特别小，他们会想各种办法整你。
除了李姐，我在养老院还认识一个老大姐，她快90岁了，身体却硬朗得很。
她跟我说晚上不敢喝水了，因为前两天她尿床了，护工骂了她好半天，整整一天了也不给她换干净的床褥，还说再尿床就让她换去护理区的床位，再也不想伺候她了。老大姐也只能把眼泪往肚子里吞，一再表示再也不敢了。
老大姐说，她可不想换去护理区，那边根本不是人呆的，护工打骂老人是家常便饭，即使不打骂也是有的办法折磨你。
精神的虐待和老人的无奈
久而久之，我慢慢知道为什么养老院的人都那么听话了。
养老院都是封闭管理，说得难听点，跟监狱没啥区别，不是你想自由活动就可以自由活动的。
什么时间点你可以去哪里，都有明确规定，美其名曰为了老人的安全。为了管住这么多老人，养老院需要你服从、听话，这样他就省心了。所以，下面执行的工作人员和护工，其实有很大的“执法”空间，只要不出大乱子，院方允许你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比如训斥、打骂、冷暴力等等，甚至一些护工会对老人关小黑屋。
这个养老院价格不便宜，住进来的人，很多以前都是有头有脸的，开始哪能受得了这窝囊气啊。不过，就像李姐说的，住进来的人多少都有些迫不得己，要是有得选，谁会住养老院？
有几个钱的老人，在家请保姆不行吗？！所以，嗨，有时真不是钱的问题，都是各有各的苦衷。住进来了，就意味着你要放弃一点你的尊严，用不着太较真，自己乐观一点，看开一点，稀里糊涂一天不就过去了吗。
李姐说，那个苏大哥你认识吧，就老爱挂在健身架上的那个，春节后住进来的，不适应，来了两个月，天天不是跟这个怄气就跟那个怄气，最后有什么好果子吃呢，最后自己走了。可是，走了没一段时间，这不上个月过完五一又回来了么。
像苏哥这样，有儿有女的，护工和经理们可能还会高看一眼，因为他们还有得选择，还有反抗的权利。最惨的是，无儿无女又不能生活自理的老人，无依无靠，也没人撑腰，给喂多少饭全凭护工心情，吃得快能吃饱，吃的慢就只能半饱，床褥弄脏了也不会马上给你换，还动不动要看护工的脸色，受了委屈更是没处说理去。满足起码的吃饱穿暖尚且不易，还想要得到人格尊严，在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几次特意路过护理区，就看见护工把掉地上的食物捡起来喂老人吃，还看见过护工用擦拭排泄物的毛巾转身就给老人擦嘴巴，有的护工会拽着老人去闻弄脏的床单，警告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养老环境，我实在无法接受，简直让人太心寒了。
可能你要说，养老院有监控，护工怎么敢打骂？是有啊，幼儿园也有监控啊，还那么多虐待孩子的呢，要想做总有办法，再说了，这监控装了是一回事，开不开是另一回事。大家都心里有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养老院住了20天，我不给护工添麻烦，所以护工也不找我麻烦。虽然双方相安无事，但我还是会胆战心惊，怕一不小心就触到哪个护工的霉头，而且我也经常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老年失能，被迫躺在养老院里，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
没有等到住够一个月，我就给女儿打去了电话，我让女儿赶紧来接我，离开这个让人透不上气的地方。在这种环境，原本没病的人，也会新生病来。
回到家，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我花钱请了小时工对付几天，等孙子高考完吧，如果我的腿还没好定，我就到儿子家暂住一段。
有时想想，我们老年人养老确实挺难的。以前讲养儿防老，现在的老人多数不愿意麻烦儿女。
如今这个社会，竞争压力大，我子女他们这一辈也不容易，工作、家庭、自身各方面都有压力，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照顾我们。我们当父母的，也不愿意他们受累，所以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了。请住家保姆或者住到养老院，或许是一个可以兼顾两方的好办法。
希望国家出来管一管，不要弄得请保姆怕被虐待，住养老院怕被打骂，让老人真正“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老有所乐”。也希望某些个养老院，能给我们老人提供一个安度晚年的生活，给老人留一个有尊严的善终！毕竟人人都会变老，人在做，天在看，凡事要凭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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