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被老曹带去吃鸡。果里镇旁边一个小小的饭馆。说是“苗山炒鸡”,从90年代开始,镇上就开始吃鸡,以前这个镇子最出名的就是,粉皮鸡,苗山炒鸡,与乡村夜总会。

我小时候粉皮鸡流行过一阵子,有时候家里干点活,有帮忙的管饭。麦收秋收,盖房子,就会让店家炖一盆粉皮鸡,然后骑着三轮车送到家里来。

那会儿据说要招商引资,就得先发展娱乐业,餐饮业。

粉皮鸡与乡村夜总会立刻成了支柱,闻名全省。都极其廉价,传闻娱乐消费都几十块钱,出门再吃一顿粉皮鸡,加起来都花不了一百。

别的不说,这招儿确实有效,我的整个童年都在一种寥落的繁华里度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临时的,都是逢场作戏,反而都很尽兴。

霓虹灯与喷绘布,村屋旱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上果里。”在那会儿成为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词汇。

所以我见多识广,时至今日,这世界也没太有值得我大惊小怪的事了。

后来,真的招商引资成功了,很多工厂拔地而起。我们的土地都被征用,农民一下子不用种地了。

别的不说,粉皮鸡就非常好吃,山东的粉皮都是圆圆的一大张,地瓜粉做的,锅盖大小。吃的时候要掰碎。干的时候又硬,又韧,使劲儿一掰,碎玻璃一样。

那鸡用秘方炖烂,十几样香料,吃起来有药味儿,据说请名医专门搭配夜总会出的药方。

肉烂汤浓,粉皮滑溜。风靡一时。还出现了几个名店,与桃源夜总会齐名。甚至有些人不为娱乐,只为吃鸡而来。

确实好吃。那时候临沂炒鸡还没走出大山,还是粉皮鸡的天下。

苗山炒鸡那会儿也有,我记得不是现在做的方法,今天老曹带我来吃的,是干煸的。老板详细地跟我说做法,鸡先压熟,要放大量的姜片儿。然后再把鸡肉与姜片儿一起下油锅炸,花椒辣椒。别的香料都不用。

我开始以为是重庆辣子鸡的路数,端上来不是。起码鸡是一整只,五脏六五,头爪皆全,掺杂大量姜片。

炸的干香,麻辣。我多年不吃炸物了,又舍不下脸面。只好动筷子夹了一片姜。

咔嚓咬碎,竟然好吃,酥香,夹着一点儿姜味儿。近乎薯片儿。很是有些意思。

鸡肉也很有味儿,炸透了,比重庆辣子鸡块斩的大,也不挂浆,油都沥出去了,倒显得干净,小一些的骨头就直接嚼着吃了,肉干香,是北方人喜欢的那种熟透了的肉味儿。

南方人吃鸡要多汁儿,尽管好吃,但总是吃着不放心。怕不熟。

我吃了几筷子,跟老曹说很好吃呐。但我咋记得苗山炒鸡是炒的,不是这个做法啊?

他说那你可能记错了,以前桃源边上,你没去吃过吗?

我说没有。

说起桃源,已经不在了。那些乡村夜总会仿佛一夜之间就不见了。留给我的记忆,只有一个人在夜晚洁白的牙齿。

他叹了口气,以前这条街上多好啊?现在都没啥人了。

我问他苗山是哪儿?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知道苗山炒鸡的苗山是哪儿。

他说莱芜。

鸡吃到七七八八,老曹说停。我说干嘛?他端起盆说,要烩锅饼。

然后让厨房端走,借着盆底子结结实实的烩了一盆锅饼

这也算是这小城的特色了,之前马踏湖的人出来开鱼馆,就是鱼吃一半再烩锅饼。

这鸡烩饼,绝对是新发明的。我终于找到证据,这苗山炒鸡不是以前的正宗做法。

他说,啥正不正宗的?你吃吃看。

炸鸡烩了锅饼与莲花白,竟然有酸汤酥肉的口感。这路数不是马踏湖的路数,而是博山烩菜的法子,干煸鸡摇身一变,滋味大不同。

当年地没了,一年村里发几千块粮食钱。能干活的人,都纷纷背井离乡。钱跟粮食不一样,几千块钱活不了,三亩麦子吃不完。

吃着吃着,老曹说,附近的厂子倒了不少。招商引资都进不来了。你有这本好办法没?去年你不是跟县里去谈了个事?

我说,再说吧。

他说,三十年一个周期,可能这里需要重新再来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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