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妹

一个人开车走在返家的路上,放下车窗,吹着微风,看着两边斑驳的草木一路延伸。这一路的景色,是无论走多少遍,都眷恋如初的。

翻过山便是家了,索性下车,一路向山上行去。

不知从哪日抑或哪时起,草叶就泛了黄,或许只有此时在草丛间啾啾作响的小虫们最清楚吧。也不知是何时,枝头的柿子就黄了,荆棘中的酸枣也红了,还有些不知名的野果亦悄然换了装。一如春天,我们不清楚大地究竟何时披上的新绿,兀自感叹“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现在呢,又该兴叹“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了。或许,在悄悄进行着的这一切,只有喳喳的鸟雀和天上的流云知道吧。

行至平坦处,有两棵古柏,虬枝苍劲,细鳞状的叶片泛着一层油光,迎着斜阳闪闪烁烁。古柏下是不知何时坍圮的半截围墙,中间的石碑依然立着,只是上面的文字早已不可辨认。散落的石块特别平整,石块间长满了不知名字、及腰深的野草。也不知道这两棵柏树有多古老,自然也不知道这里的原貌为何。细想,又何必去探究呢,这世间不知所起、不知所终的事物何其多。

这是幼年时往返姥姥家必定歇脚的地方。听姥爷说,这里本是山神庙,位于两村交界的山上。不知它是否真能庇佑村民,却曾实实在在给苦难岁月里的他们带来过慰藉。岂不足矣。虽然从我记事起,就只剩这两棵古柏、半截围墙和一块石碑,但每年的二月初二总还有人来供奉蝎豆,总有附近村人在此歇脚,也讲那些古老的故事。

从此处一回头,悠然间便望见了南山——翠屏山。翠屏山是名符其实的,矗立在村子最南边,从东一直绵延到西,那绵亘的翠色四季不变。南山从来不曾寂寞,大人冬春在山上捡干柴、砍顶棍,春夏的雨后捡蘑菇、挖草药;小孩子什么时候都想在她怀里撒欢儿;下雪了,那就是野兔、鸟儿的天下了。再望向旁边的小山,触目所及的东一簇西一团的红,杂在深深浅浅的绿中,这是小山只有这个季节里才有的惊艳。层林尽染的火红固然壮观,在我看来却是不及这零星散落的红叶来得醒目。

忆及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时,也曾撷取红叶置于书扉,淡淡墨香印染浅浅心事。现时却再也不复当日心境,是生活负累了心境,还是心境蹉跎了生活,倒也无需去辨了。

随手扯一根草梗,放在嘴里嚼一嚼,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滋味:清甜中有些微涩,还有一股特殊的香。

暮色初合,天与山相接的地方还泛着微微的红,淡淡的弯月已悬天边,远山愈显苍茫。

下得山来,裙角微湿,不由莞尔。不知靖节先生当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闲适可也是这般。

是日农历八月二十四,寒露节,从此露华浓。

瑟瑟西风染霜叶,

寂寂山径小虫鸣。

炊烟遥映清月辉,

道是天凉好个秋。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