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2022年的开年大戏《人世间》的大火,原著作者兼编剧的梁晓声也因此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实际上,《人世间》是梁晓声晚年的作品。《当代》杂志副主编汪兆骞曾在文章中提到,大约在2017年,他听说快到古稀之年的梁晓声要创作一长篇,便去看他。当时,梁晓声身体不太好,有点沮丧,但提到即将要创作的《人世间》,梁晓声瞬间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地说告诉汪兆骞,他之所以创作《人世间》,就是想将五十年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直观地告诉人们,让人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

相比梁晓声的其他作品,《人世间》尽管写得比较晚,但影响力却居高不下,2019年7月,这部作品获得第二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同年8月16日,又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这也是文学界对他的最大褒奖。

有人说,《人世间》之所以大火,是因为作品中的烟火气。他以周氏三兄妹五十年生活轨迹为线索,刻画了十多位普通人跌宕起伏的人生,通过其命运,多方位、多角度、多层次地展示了中国半个世纪宏阔的历史、时代图景和普通百姓苦辣酸甜的生存状态。没有英雄的咏叹,却充满激昂旋律;是好人文化的呈现,却有史诗品格。

实际上,梁晓声作品中的烟火气,在其散文里也处处可见。最近,我读了梁晓声的散文集《人间处方》,可谓每篇有每篇的思考和收获。

比如,书中收录了一篇名为《紧绷的小街》的散文,讲述了梁晓声在北京生活时居住过的几条小街。

有条街很窄,一头是死胡同,车辆不能通行,原本很幽静,行人车辆也很少,但是陆续有了摆摊的,“渐渐就形成了街市,几乎卖什么的都有了”。有卖人造蜂窝的,有卖野生蜥蜴的,还有当街理发和推拿的。梁晓声曾经“花二十元当街享受了半小时的推拿,推拿汉子一时兴起,强烈要求我脱掉背心,我拗他不过,只得照办,因袭了不少围观者”。

更为好笑的是,他还见过五六种印有他名字的盗版书,其中一本的书名是《爱与恨的交织》,而他根本没写过那么一本书。梁晓声讲起当时的情景,令人哭笑不得:

当时我穿着背心、裤衩,趿着破拖鞋,刚剃过光头,几天没刮胡子。我蹲在书摊前,看着那

一本厚厚的书,吞吞吐吐地竟说:“这本书是假的。”卖书的外地小伙子瞪我一眼,老反感地顶我:“书还有假的吗?假的你看半天?到底买不买?”

我说我就是梁晓声,而我从没出版过这么一本书。他说:“我看你还是假的梁晓声呢!”旁边有认识我的人说中国有多少叫梁晓声的不敢肯定,但他肯定是作家梁晓声。

小伙子夺去那本书,“啪”地往书摊上一放,说:“难道全中国只许你一个叫梁晓声的人是作家?!”

我居然产生了保存那本书的念头,想买。小伙子说冲我刚才说是假的,一分钱也不便宜给我,爱买不买。我不愿扫了他的兴又扫我自己的兴,二话没说就买下了。

待我站在楼口,小伙子追了上来,还跟着一个小女子,手拿照相机。小伙子说她是他媳妇儿,说:“既然你是真的梁晓声,那证明咱俩太有缘分了,大叔,咱俩合影留念吧!”人家说得那么诚恳,我怎么可以拒绝呢?于是合影,恰巧走来人,小伙子又央那人为我们三个合影,自然是我站中间,一对小夫妻一左一右,都挽着我手臂。

这一段写的风趣幽默,三言两句便把书贩子身上那种混不吝却又有点天真执拗的性格描写得淋漓尽致,叫人看了忍俊不禁,随即又生出一阵无奈。

接着,梁晓声又写到因为堵车而与人发生口角的往事,写到那些为了生活而忧心劳作的普通人的无奈,令人读罢不禁感慨:他的作品跟那些空谈悲悯的文章大有不同,他的作品是以真人格作为支撑的,胆与识、理性与感性、担当与道义都包含在内,他是在替社会发声,如暮鼓晨钟般带给世人许多警醒,难怪被成为平民作家。

梁晓声的散文思想至深。从他的作品中,能读到铁汉柔情,也能读到家国情怀;能读到世间百态,也能读到慈悲仁爱。

比如在《演员与看客》这篇文章里,他提到朋友带自己去东北看二人转表演的往事。他观察那些演员,发现那演员也在观察着观众。“我觉得,对于他,台下包括我在内的看客,似乎只不过是二百几十只品种特殊的羊而已,不值得多么尊重的,正如看客们也不可能多么尊重他。”

二人转表演是低俗的,演员不断地讲着荤段子,观众们没有给予掌声,演员便急躁起来,喝酒、做各种危险的动作,甚至给观众下跪,而有些演员连扮相都不伦不类,节目内容也毫无新意。

表演结束后,朋友询问他对这场表演的印象如何,他回答说:一种忧伤。他不能接受,可是在东北三省,二人转演员是一个不小的族群,据说有两三千人,“两三千个家庭,都靠他们这么挣钱过生活、脱贫。除了这一行,没有另外一行,能使他们每月挣六七千、一万多。不过他们的收入极不稳定,一旦没人招聘,那就没有收入了。他们唯一擅长的,就是表演那些。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表演场所被取缔了。”

“当某现象与某些人的生存之道连在了一起,如果那些现象并不构成对社会和对别人的犯罪性危害,如果某些人是人数不少的人,则我就会对生存二字执敬畏的态度,将文人清高的一己之见收敛不宣了。”

短短几段话,便道出了生活的不易。这难道不是当下大多数人的缩影吗?很多时候,我们违心地做着一些事,不是我们本质如此,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通读《人间处方》你会发现,梁晓声的切入点通常并不宏大,但思考的深度令人惊叹。他的想象力丰富,在接触身边事物时总会产生许多非凡的联想。那些随处可见的现象与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他却可以领悟到其背后深刻的含义,会意独深,常常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从写作风格上看,梁晓声的散文是体现当代文学语言基本特征的一个范本,语言简洁、庄重、直白,具有鲜明的书卷气,偏偏又很接地气,那些词句经过长期文化的积淀,意蕴深厚,运用时又显得郑重而有趣,形成文白相融、简洁雅致的风格,让人一篇一篇地读下去,爱不释手。

72岁那年,梁晓声在文章里写道这样一句话:“你们真的不觉得这个时代太喧器了吗?喧嚣到我们无处可逃。”的确,这个时代过于喧嚣,而正是这些喧嚣,组成了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

梁晓声就是这样紧跟时代步伐,触及社会现状,不断地描写着时代面貌,随时击中读者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