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荣誉，钱红艳觉得最大的收获是，游泳让她变得自信、自强和自立，“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坚持做一件事情很久。”
2021年，钱红艳在陕西第十一届全运会上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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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杭州亚残运会女子100米蛙泳SB6预赛中，钱红艳格外受关注。这个27岁的姑娘只有上半身，盆骨以下空荡荡的，她跃入水中的瞬间，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钱红艳被更多人熟知的称呼是“篮球女孩”。二十多年前的一场车祸，她失去了双腿，只能靠着下半身的半个篮球“走路”。后来，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她坐上了轮椅，还安装上了假肢。
2007年，11岁的钱红艳加入云南省残疾人游泳队，开启了游泳生涯。在教练张鸿鹄的帮助下，她游得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自信。从2009年开始参与全国性比赛至今，她在全国性比赛中获得十几枚奖牌，还在2016年巴西里约热内卢残奥会获得女子100米蛙泳比赛第九名的成绩。更重要的是，游泳让她看到了更开阔的人生。
“篮球女孩”
二十年前的一张照片，让人们记住了“篮球女孩”。
照片中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短发，半个篮球套在身下，双手撑着“木手垫”行走。这个女孩名叫钱红艳，1996年，她出生在云南曲靖陆良县一个普通农民家中。4岁那年，钱红艳平静的童年被一辆大货车撞碎，她盆骨以下被完全截肢。
“篮球女孩”照片。受访者供图
出车祸、入院治疗、进行手术，年纪尚小的钱红艳对这一切都毫无印象。她说，“我现在所知道的情况，都是媒体采访时，我从家人口中听到的。”
很长一段时间，失去双腿的钱红艳被困在了家里，出门时只能靠着双手支撑挪动，手掌被磨出了水泡。爷爷心疼她，给她做了定制的“木手垫”——由方便握住的把手和平整的木板组成的工具，又把篮球剪开，往里面塞满棉花，套在钱红艳身下。这些便是她辅助出行的“装备”。
套着篮球，撑着手垫，钱红艳一步一步“走”进了小学。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不一样，整个学校就她一个残疾人，身高比其他同学矮了一大截，上厕所也很不方便。
命运在2004年发生改变。公安部当时制作了一部交警安全教育宣传片，让更多人关注到钱红艳的故事，她被网友们称为“篮球女孩”。
一年后，公安部出资把钱红艳接到北京，并让她在中国康复研究中心接受治疗。在那半年里，她坐上了轮椅，尝试安装了假肢。她记得，医生和爱心人士都很关心她，周末还会带她在北京游玩。灰暗的日子开始有了一些色彩。
从北京回到云南后，钱红艳的出行方式换成了轮椅，而那些用过的篮球仍留在老家的房子里。
2007年，全国第七届残疾人运动会在云南昆明举办，陆良县残联的领导带钱红艳去看了比赛，还把她介绍给被誉为“中国残疾人游泳教父”的张鸿鹄教练。那也是钱红艳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与自己相似的残疾人，看到他们在拼搏比赛，她也想知道自己可不可以。
“第一次见面，觉得这个小女孩有点内向，脸上的笑容很少。”张鸿鹄回忆起第一次见钱红艳的场景，听说这个小女孩在出了车祸后，生活变得灰暗。他也看过关于钱红艳的报道，知道很多人在关心这个孩子，但他更希望游泳能让钱红艳找回自信，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水中小鱼”
2007年8月，钱红艳从陆良县来到昆明市，加入云南省残疾人游泳队。
第一次下水，钱红艳感到很害怕，换了泳装却迟迟不敢走出更衣室。那时候游泳馆里基本上都是健全人，她觉得自己没有下半身，还有疤痕，怕被人笑话。“当时都不敢下水，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教练们不断跟钱红艳说“加油”，还换上了泳装，陪她一起下水。在水里，教练用手托着她，帮她克服恐惧，还借助漂浮器材教她游泳技巧。但因为身体缺陷，钱红艳在水里很难保持平衡，漂浮在水面并不容易。她回忆，“因为我的身体很短，在水里面就很容易晃动，阻力也很大。”
张鸿鹄打了个比方，对于高位截肢的游泳者来说，“就好像一艘没有舵的船，在水中没有方向感，容易横向摆动。”
为此，教练专门为钱红艳制定了一套训练方案，一天两节训练课。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钱红艳终于可以在水里慢慢游起来，虽然动作不大标准，但她展现了游泳天赋和韧性。她成天泡在水里，教练们慢慢回到了岸上，继续指导她的训练。
除了教游泳技能，张鸿鹄更希望通过游泳建立队员们的自信心。
“没有别的办法，就是让她游得比别人快、比别人好，自信才会慢慢回来。”在张鸿鹄看来，体育具有疗愈的作用，可以让残疾人运动员学会拼搏，并通过自身的努力找回自信。而游泳又是残疾人运动中的大项，可以带给更多残疾人希望。
慢慢地，钱红艳爱上了游泳，“我感觉待在水里很舒服，也很自由。”她也因游泳认识更多残疾人朋友，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人变得开朗了起来。在张鸿鹄的印象中，随着游泳的进步，钱红艳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
2009年，钱红艳在云南省第九届残运会夺得3枚金牌，并在那年举办的全国残疾人18周岁以下游泳锦标赛中夺得1金2银。媒体的报道随之增多，网友们开始称她为“水中飞鱼”，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游得那么快，“我觉得当‘水中小鱼’，就挺好的。”
瓶颈期随之而来。大约在2014年，钱红艳参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但没有拿到理想的成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游泳。训练很累时，她会偷偷在水里哭，因为那样不会被别人发现。而媒体过度的关注，也曾让她感到焦虑不安，“害怕自己辜负大家的期望。”
后来，在教练的开导和队友的鼓励下，她撑过了那次难关并取得了更好的成绩。2016年，钱红艳代表中国征战巴西里约热内卢残奥会，取得女子100米蛙泳比赛第九名的成绩。
跃入泳池十几年，钱红艳参加过许多赛事，拿到过大大小小的奖牌。比起那些荣誉，她觉得最大的收获是，游泳让她变得自信、自强和自立，“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坚持做一件事情很久。”
“一直游下去”
游出自己的最好成绩，是钱红艳本次参加杭州亚残运会的小目标。
8月20日，为了备战亚残运会，钱红艳从云南来到北京进行集训。那段时间里，她每天要上两次训练课，每次两三个小时。此外，教练张鸿鹄还会给她安排一些针对性训练，包括技术和力量方面的特定训练。10月16日，他们来到了杭州，准备参加亚残运会。
10月26日上午，钱红艳坐着轮椅出现在泳道，她参加的是女子100米蛙泳SB6预赛。
张鸿鹄介绍，钱红艳原本要参加的是女子100米蛙泳SB5比赛，“SB”代表蛙泳，后面的数字越大，则残疾级别越轻。“有些项目的参与人数比较少会进行合项，钱红艳分在了SB6组，就是跟比她游得更快的人比赛。”
钱红艳最终成绩为2分01秒05，预赛总成绩排名第九。她未能游入决赛赛道，现场的观众还是给予了鼓励的掌声，还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钱红艳能参赛就是给大家树立榜样，她的坚持感染了很多运动员。”在张鸿鹄看来，钱红艳只要能超越自己就是最好的结果，是否能取得奖牌并不重要。
从业三十多年，张鸿鹄看到了社会各界对残疾人的关注和帮助都在增加，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从泳池游向了社会。看到孩子们上学、工作、成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作为残疾人工作者，张鸿鹄觉得十分有成就感。未来，他希望能退居二线，把重心放在残疾游泳运动员的培养上。
这次参加亚残运会，钱红艳再次受到了很多关注，她也希望能借此机会鼓励更多残疾人，向他们传递梦想的力量。“希望残疾人朋友能敢于走出家门，去为梦想拼搏，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人生价值。”
钱红艳在昆明。受访者供图
游泳改变了钱红艳的人生。2017年，钱红艳开始在云南曲靖陆良县残联工作，负责协助办理残疾人证，因此帮助了更多残疾人。如今，她也是一名现役游泳运动员，需要比赛和集训时，单位领导都会支持她的游泳事业。她仍旧期待未来，“我会一直游下去，也会好好上班，好好生活。”
新京报记者 | 吴采倩
编辑 | 刘倩
校对 | 张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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