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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租,无数深圳打工人的终极梦想,尽管现实往往只有交租和被涨租,打不过也加入不了。

作为每个深漂熟悉又陌生的“群体”,二房东出现在每月一次的”催收房租“、“缴纳水电燃气费”,以及偶尔的“房屋家具维修”时。在绝大部分深圳打工人眼中,二房东永远站在对立面,是无情的“工资收割机”。

“在深圳,收房租,听着光鲜,但直到现在,我整体的收入还没有以前的高”,二房东洪大成却如此说道。

2019年,28岁的洪大成从上海来到深圳,一口气承包下8栋居民楼,身份从985毕业的“金融白领”变成人人羡慕的“包租公”,然而,学历与职业的错配,疫情、深圳城中村保障性住房建设等的接连到来,也让他的深圳收租故事,并非一帆风顺。

Vol.1

从上海IFC到深圳城中村

洪大成说这话,不是说做二房东不挣钱,而是,收租是一个靠资产和资金撬动收益的事情,“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实现阶层的跃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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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成对于自己来自草根这事,毫不避讳,在社交网站中,他这样介绍自己,“来自贵州偏远农村,从小野蛮生长,半个学霸,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甚至,他觉得用时下流行的“小镇做题家”也不能准确形容自己,“我的老家离镇上那可是还有好几十公里”。

人生的头十几年里,洪大成的经历和山区里的孩子别无二致,贫穷与困顿,狭隘与浅薄,都曾是笼罩在他头上的那朵乌云,但直到他凭借着高考,走出了偏远的家乡,才在懵懂之中攻破了人生的第一道关卡。

来到深圳之前,洪大成大学在上海工作过4年时间,和所有初入社会的人一样,他自认自己是缺乏认知地、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地产相关行业:品牌公寓公司的项目拓展和地产基金投资经理,虽然每一份工作都和他大学读的“电子科学与技术”没有什么关联,但命运就是有这样一种能力,总会在不经意间把你推到一条意想不到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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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楼市红火,由小米雷军仅用时5分钟豪掷1亿元催化的、以“社交+精装公寓”为亮点的长租公寓成为资本的宠儿,彼时,全国各地的公寓品牌层出不穷,地产企业也下场跑马圈地。洪大成回忆,自己入职的2015年,当时自己所在的长租公寓创业公司,一个项目都没有,但账上已经趴着1个亿的融资。

“穿着300块买来的西装,每天出入上海陆家嘴IFC的顶级写字楼,”,洪大成说,“那个时候,在办公室,能俯瞰黄浦江,也算是见识过世面,特别是,后来转做地产基金投资经理时,经手的项目数据测算模型,动辄百万、千万”。

然而,“云端的日和月,不是自己生活里的米和盐”,在金融圈子浮沉2年后,洪大成意识到,光鲜亮丽的CBD不是自己的归宿,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深圳城中村。

Vol.2

“陶吓村”公寓改造开荒者

“人口不断涌入,有巨大的潜力空间”,这是洪大成在选择城市时用作判断的依据,在把全国各个城市细细对比后,洪大成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深圳。

在他看来,深圳不仅每年有几百万人到来,还拥有其他一线城市不具有的、庞大的城中村租赁市场——1200万的深圳人需要租住在多达1000多个城中村里,“这里可太适合大干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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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有投资人的资源,洪大成很快锁定了位于深圳龙华大浪片区的陶吓村,2019年3月,洪大成在陶吓村签下了8栋农民楼,这些楼少的有5层楼,多的有11层楼,签约价格每平米30-40元不等,整体投资为800万,前期押二付一需要支付的资金大约50、60万。

即便有着一些积蓄,但这么一大笔资金的投入,洪大成也感受到了心理上的压力。因而,将钱分别打给房东后,洪大成马不停蹄地开始进行房租的装修和招租,毕竟晚一天收租,就是一天的损失,“我们整体评估了之后,挑出其中2栋成色更好的楼,打算进行精装修,而将剩余的6栋楼简单检修后,就开始招租,1个月内,6栋楼全部入住满了”。

那段时间,洪大成风风火火,请了人来盯装修,自己则忙着去拉融资,因为除了前期租金、押金的投入以外,后续还有大额的装修费用需要支付,融资到位了之后,他又把精力放在精装修的2栋楼上,“从项目投资者转变为实际的操盘者,以前项目测算表上的一个一个数据,变身为一个个具体又繁琐的问题,很耗费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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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个月后,2栋精装修的楼完工,洪大成给它们挂上了“起航寓”的招牌,并把其中一栋5层楼的1层改成了办公室,公司人员陆陆续续入职,渐渐组成了一个7、8人的团队。洪大成说起公司名字的寓意,他说,“‘起航寓’,有2层寓意,象征起我事业的起航,同时也是希望给刚来深圳的人提供一个人生起航的住所”。

在往后的半年,洪大成感受到创业带来的甜头,“陶吓村是个大社区,有537栋楼,但正儿八经做公寓改造的人还没有,我几乎是这个村公寓改造的拓荒者,所以房间出来后,单间每月的价格做到1200-2200元,依然很好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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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行情好,洪大成也备受鼓舞。洪大成说,当时整个团队都很有激情,最疯狂的一次,团队去爬梧桐山团建,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招租广告牌,从大门一路狂奔到山顶,洪大成也时常用“在深圳买下一套房”鼓励员工,事实上,他也暗自在心里这样希冀着。

Vol.3

“今年是二房东最憋屈的一年

然而,洪大成感叹,自己下场创业的2019年,没有赶上深圳城中村二房东市场的好光景。

事实是,长租公寓的红火也不过4、5年光景:2014-2017年,长租公寓的集中曝光,引来资本的竞相角逐,全国涌现出多达2000多个公寓品牌;2018年,一名租客入住自如公寓罹患白血病事件引发舆论风波,市场投资方向骤转,资本快速撤离;2020-2022年,疫情随之而来,盲目扩张、玩转“金融把戏”的蛋壳、青客暴雷,YOU+因为长时间入不敷出也不得不舍弃部分签约项目……长租公寓行业进入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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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在深圳城中村,也正值长租公寓的“多事之秋”,此前一年,万科在深圳城中村的“万村计划”遭遇了舆论空前力度的口诛笔伐,并在2019年“匿旗息鼓”,然而,推高的房源价格已成市场事实,此外,深圳也在进行一轮产业升级,产业工人的迁出,也造成了城中村租赁市场一段时间的空房期。

“二房东的盈利,关键还是在于价差,特别是城中村的公寓,其他服务营收的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房源的成本高了,自然回本周期就要增加,60万的装修,3年的回本周期,能做,但算不上是很好的项目了”,洪大成说。

然而,随之而来的疫情,才是洪大成创业的难关,“2020年的时候,其实入住率都还可以,但2021年过完年后,就开始受影响了,于是我开始做线上的招租渠道,做个人的抖音账号,分享得多了,这个渠道也给我带来意外的收获”。

洪大成介绍,不少同行看到自己的抖音后,推荐了一些好的房源,他以8000块的月租拿下了安宝1栋楼,后面又在坂田捡漏了1栋楼,虽然疫情耽误了装修时间,但总体还是有价格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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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商业市场向来瞬息万变,洪大成当初预估到了很多,但唯独漏了致命的一个,他说,“2019年创业时,我认为,深圳城中村的租赁市场,第一,未来一定是机构化运作的,第二,新涌入的年轻人一定有更高品质的居住需求,我判断的这些趋势没有错,但变数就在于参与其中的竞争者太多了”。

如洪大成所料,在地铁和高铁的双重效应带动下,有着深圳北站的龙华区一跃成为深圳重要的交通枢纽,而距离深圳北站15分钟车程的陶吓村虽然远离深圳市区,但其周边围绕着不少的创意园、科技园,白领的住房需求激增,然而,各路资本的公寓品牌也逐渐深入这座大型村落,“2019年我是陶吓村的公寓开荒者,但如今,陶吓村500多栋的楼,已经有一半被承包改成了公寓,同类产品饱和,我们之前的房源,这几年,不仅没有涨价,反而还降了价格”

陶吓村与另一百年村落元芬村仅一路之隔,从元芬地铁口出来,穿行在2个村之中,随处可见“微棠”公寓的招牌,元芬村是“微棠”的试点村落,由于保障性房政策的实施,2023年2月,由深圳人才安居主导的“安居微棠”,开启了深圳城中村“统租”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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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成分析,“政府统租会以高于市场的价格收房,并且还会以每平米2500-3000元的装修标准进行楼房翻新,这样的条件,普通的二房东竞争不过”。在洪大成看来,长租公寓本身是一个资金周转慢的行业,短时间内很难赚什么大钱,而随着收房租金上涨、竞品增多、招租困难加大,如今的二房东行业已经是夕阳行业,是个机会型市场了。

2022年,洪大成解散了团队,2023年,随着他最后一个视频剪辑的员工离职,他也成了光杆司令,“以前每逢过年开工时,给员工发红包,很有仪式感,很开心,但业务一直没有进展后,每个月发工资成了很大压力的事,去年团队解散时,心情没有低落,反而觉得解脱了“。

洪大成说,之前承包的项目,他要么进行轻托管,要么找合伙人,他希望空出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寻找一些具有爆发力的事情来做,例如,尝试去做跟二房东相关的直播带货,做二房东生意的咨询等,“二房东是一个门槛相对比较低的行业,一个985的人来做二房东,反而没有那么踏实,在身份认同上,我一直有游离感,一直觉得自己能做的事还可以有更多”。

Vol.4

深圳城中村二房东“江湖”

洪大成对自身身份的犹疑,或许也跟他并非“典型”的二房东有关。

“我的学历让我能够借助金融手段,一举撬动8栋楼的承包,而绝大部分的二房东是守着一栋楼,把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带来一起做公寓楼的管理,平常的卫生、维修都是自己来做,他们通常资金不是很多,包下一栋楼,或者花几万块收几套房,做好了,有一定资金了,再去滚新的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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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东这个群体究竟是怎么样的?洪大成介绍,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外乎这几类:要不就是深圳土著转做二房东的,要不就是扎根深圳,早早抓住市场契机拿下几千套房源的人,要不就是被亲戚、同乡带入行的,要不就是通过装修工程接触到二房东这行业然后入行的。

“年龄大的二房东,可能把这事当退休后打发时间的行当,年龄小的二房东,大多可能辍学跟着亲戚来做生意。”

洪大成说不清深圳的二房东群体有多少人,他估计大概有2、3万人,但通过纽带关系,有人做成了家族甚至村族生意,其中江西人和湖北人自成大的派别,而他曾经待过的上海,则以福建二房东居多。曾在房企做品牌公寓项目的阿辉回忆,他之前在深圳找项目,“每10个项目中,江西二房东就占了7、8个”。

“单枪匹马”闯入深圳二房东圈子,洪大成说,虽然这里“帮派林立”,但却也是市场化运作的市场,那种想象中“刀光血影的”的事情并不存在,很大一部分人都是脚踏实地做事、“闷声发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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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就上2天班,一天抄水表,一天收房租,这是对深圳土著房东很大的误解”,洪大成曾去拜访过一个深圳土著房东,而这位房东也做着二房东的生意,在福田、南山核心地区有着12栋楼800多套房源,这位“实力雄厚”的土著二房东说,“脚踩人字拖,裤子别着一串钥匙,这种刻板印象,至少我在年轻的一代房东中没有见过,即使有收租收入,但他们也不是都闲着,平日里都是有自己工作的”。

洪大成说,自己见过最让他震撼的二房东是来自东北的一位老大哥,这位老大哥退休后,带着老婆、儿子、儿媳在深圳包了一栋楼,按照一般的操作,由房东把楼房清空了之后,交由二房东进行装修,但是这位老大哥为了把成本控制在最低限度,跟房东要了一个月的免租期,先在其中2层进行装修,剩余的楼层继续出租着,等这2层装修好了,一边自己去村里张贴广告进行招租,一边清退剩余楼层的租客进行装修,“其实最关键的还是不怕辛苦,他这栋楼谈的包租条件不是很好,但这样一来,大大减少房间的空租期,算是把楼做起来了”。

酒店的门槛太高,办公室的招商专业度太强,在洪大成看来,在城中村做二房东的人普遍学历不高,但务实、不怕辛苦是他们的优势,因为对于一些小二房东而言,在城中村做二房东是他们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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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这样一群外人看起来或许不打眼的人,也有人确实赚到过大钱。洪大成回忆起圈内人经常聊起的2017年,“那一年,深圳城中村的公寓市场十分红火,大量的资金涌入,有些二房东把收过来的楼装修后招租,短短2、3个月,提价2、300万,也有人接盘,另外,也有二房东开始转做重资金生意,包下厂房改办公室,流水和利润都远远高于公寓改造”。

如今,这样的好光景已不复现,洪大成对二房东这个行业也没有再过多关注,最近听友人提起深圳某些二房东同行转移“战场”,正在汕头做得起劲,他也兴致泛泛。

“回顾这几年的经历,虽然创业不算成功,但也搞定了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洪大成眼睛眯弯着,又笑出了标志性的“哈哈哈“,他说,“现在呀,我最大的想法就是希望把包楼欠的债快点还上。”

文丨谷芽

本文由深圳微时光原创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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