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主流的趋势下，我们早已习惯了“快时尚”，风格、色彩的变幻让人眼花缭乱。而中国传统文化中向来尊崇时间沉淀的艺术，譬如夏布。
轻如蝉翼，薄如宣纸，平如水镜，细如罗绢的成匹夏布，无需经过特别的裁剪加工，就已能算得上一件美丽的艺术品。独有的纹路肌理配上天然的色彩，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从这一方布料之中窥见自古时传承而来的中式审美。
01
源于《诗经》的“中国草”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以晤歌。东门之池，可以沤苎。彼美淑姬，可以晤语。
《诗经》开启了千年夏布的渊源，上述诗句描述的就是把麻纤维放在清水池里，发酵使纤维中胶质脱掉，以便纺绩成纱。
在没有风扇空调的年代，中国人怎么度夏呢？宋词《白苎歌》唱道：雪为纬，玉为经。一织三涤手，织成一片冰。词中所说的就是苎麻，它是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是中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农作物，有着“植物纤维之王”的美誉，淡定优雅，韧性十足，神农誉麻，史称“富贵丝”，西方国家称它为“中国草”。亦因为夏布经过碱性水质的河水洗礼，能在岁月中越洗越白，也被称为“鸡骨白”。
这种名为苎麻的植物，让中国人的夏天，凉爽风雅了千年，手工苎麻布，也渐渐有了夏布之名，成为中国人夏天的专宠。夏布因其既刚又柔、色泽诱人，“嫩白匀净，通行四方，商贾幅辏”，在唐代时被列为贡品。
由苎麻到夏布，整个生产工艺过程主要分为苎麻种植、原料制作、夏布制作三个部分，春、秋两季收获的苎麻，要经过浸麻、剥麻、漂洗、绩纱、成线、绞团、梳麻、上浆、纺织等多道手工工序，才可得夏布一匹，制作的过程十分繁杂且费时。其绝精者两年余始能成一匹，一匹四丈八尺，可为二衫，由此可见夏布弥足珍贵。1972年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西汉平纹织物衣衾用料，被普遍认为是目前已发掘出的保存最好、最精细的苎麻织物。
《夏布耕织图》展示了 1 9 世纪 2 0 年代中国生产夏布的完整工艺过程 现藏于美国化学基金会
旧时，在湖南浏阳、江西万载、四川隆昌荣昌等地，各家各户遍织夏布，处处可闻机杼之声。但这样的盛景，现今已消失不见。目前只有湖南、四川、江西等长江中游的客家人居住地区才有零星生产。在一些当地居民的家中可以看见，一台陈旧的织布机摆放在老屋的一角，滚轴已经摸得光溜，木柱上的纹理不再可辨，像一个时代的遗作。
袅袅白纻，婆娑夏布
02
东方布料的现代美学
在工业化生产的大背景下，由于人造丝制品和各种新面料的兴起，此类手工制作产品只能在工业品的浪潮中挣扎求存，夏布曾一度远离我们的视线。那种悠闲的“酿酒烹鸡留醉客，鸣机织苎遍山家”的生活，也就成了今天需要特别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近年，随着人们对生活质量的提高，人们对回归大自然的诉求也在不断提升。作为一种本土传统织物，健康的、绿色的、天然的纤维面料，让夏布开始受到一些关注，并以“生活方式”的形态开始回归到人们的生活。
宋树牙是国家级非遗产“夏布织造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宋家五代人都致力于夏布的传承与守护，而想要让古老的夏布进入当代人的生活，那必然少不得创新二字。
2021年秋天，这位夏布传承人找到了同样致力于中国传统手艺再创造的饮水鸟团队，双方一拍即合，决定将夏布设计成当代人的必备品，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最终设计出这12款夏布包。包包全都采用高级牛皮搭配夏布拼接而成，古朴优雅的夏布和皮具结合之后，旋即焕发出独一无二的自然气质。
夏布作为古老的“中国面料”也赢得了不少设计师的芳心，简单的剪裁就足以凸显夏布的质感，再配上精美的刺绣，古香古色，韵味十足。天然的手工布料加以现代化的设计，制作成更加符合现代人审美的衣服、帽子和扇子等物品。
德国设计师Beatrice Oettinger认为夏布是十分有趣的面料，他把种子和花瓣缝进其中，半透明的面料透露出植物的形态，仿佛植物就生长在其中，经过西方审美诠释的夏布同样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这些精美的衣物，夏布也在日常生活的小物件中崭露头角，例如做咖啡漏纸、百叶窗、灯罩等物品，简洁大方的风格俘获了不少人的芳心。
03
夏布为何无可取代？
安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帽子设计师，多年来与形形色色的布料打交道，而夏布，是她最珍爱的布料。现代不少人习惯于把所有的苎麻织物都叫做夏布，然而用机器纺织出来的布，虽也被称为夏布，但在行内人只认可手工做的苎麻布。
当下传统文化兴起，汉服与马面裙人尽皆知，但生活中知晓夏布的人却寥寥无几，这实在让人感到遗憾。通过与安的沟通中得知，夏布的价格在布料里比较昂贵，由于手工制作，布料规格不大，只能裁剪成帽子等小物件，很难制成衣物。由于夏布所用的原料苎麻胶质重，成麻不规则，因此无法用机器大规模生产，制作又颇受天气影响，使其身价倍增，无论是在价格上，还是数量上，市面上都有性价比更高的面料代替夏布。
但在安的眼中，夏布是独特且珍贵的。“一块老夏布十分难得，经常舍不得使用”，安说：“夏布最吸引人的就是它厚重的历史感，每一块夏布的纹理都不相同，每一块布都被赋予了独特的故事性，因此夏布是任何布料都不能替代的存在”。
当安初到广州的时候，夏季的炎热让酷爱帽子的安十分苦恼，她常想着如果有一顶在广州夏天也能佩戴的帽子就好了。抱着这种想法，无意之间，安获得了一块夏布，夏布“轻如云、明如月、有筋骨、有韧性”的特质，每一块夏布“织造、纹路、疏密、染色”的差异，安只通过拧形、褶皱、缝合，一个个零裁剪又极具雕塑感的广东夏日专属帽子就被创作出来了！
夏布所具有清汗离体、透气散热、挺爽凉快、天然抗菌的优越性、自然独特的肌理效果、地域民族的风格特征是别的纤维无法比拟的。
目前，有越来越多的设计师愿意用“中国设计”的面料，构建中国美学体系。这几年国内的一些大品牌都开始有复兴传统面料的意识，对于夏布这种有历史故事和中国特色的布料运用也广泛了起来。
有“柔软润滑、平如水镜、轻如罗绡”之美誉的夏布是一种纯手工、纯环保、对人体、对环境、对土壤没有任何污染和破坏，是当之无愧的环保产品。
夏布看似粗粝，却抚之柔软，看似陈旧朴素，却淡然若风，它完美地与中国人的东方气质相契合，质朴，素淡，平和，低调，有一种时光里无言的淡定从容。一块看似寻常的夏布，有着上千年的悠久历史，既粗犷淳朴，又细腻如丝，虽由人造，却返璞归真。既符合现代审美，又有历史的厚重感。这种自然与古典的结合，是其他面料无法代替的。在现代生活中，拥有一份夏布所制的衣物，在快时代中慢下脚步，远离喧嚣，体验一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编辑｜张诗溦
审校 | 周章胜
图片｜受访者提供、网络、本刊资料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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