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姐姐许安娜很顺从地配合治疗，换药，下地行走，打消炎药，但大多的时候，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许琳琳觉得她这个状态很吓人，只好紧锣密鼓地为孩子物色月嫂，也请了个护工来医院帮忙照看姐姐。=

医院这边安排好之后，她才得以暂时的休息片刻。

入院的第五日，她终于从医院出来了。

先回家洗个澡。

从挪威回国折腾了两天，又陪姐姐在医院住了四个晚上，她觉得自己的头上顶着一层油，腻乎乎地黏在头皮，一日比一日重，得赶紧洗漱干净才舒服。

从医院出来，是秋天的清晨。

六点多，晨曦正好，整个泾北城像镀了一层金光，金泽泽的亮堂着。

许琳琳摇下出租车的半扇车窗，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各色街景，巍峨的高楼，挺拔矗立的商业中心，一栋栋办公大厦像云梯。

她目不暇接地看这里的一切，觉得熟悉又陌生。

出国之前，她在这里读的大学，跟姐姐在这边生活了两年，早就把泾北当成了她的第二故乡。

如若不是和宋煜闹掰，大概她现在已经嫁做人妇，像姐姐一样在家相夫教子。

想到姐姐，她的秀丽的眉不由得皱了皱，心里兀自为她感到惋惜。

姐姐这样有才情的女子，先是嫁给了重男轻女的凤凰男前夫，生了囡囡不得夫家的喜欢，这才匆匆离了婚带着女儿独自过日子。

没想到嫁给石磊更是错上加错，不但害得囡囡性命不保，甚至她自己生产大出血差点香消玉殒。

许琳琳在心里暗自叹息，为姐姐感到不值。

车子很快就到了小区楼下，停在了熟悉的小区门口。

从外边走进小区，院内的银杏叶早就黄了，几棵国槐和银杏树底下堆满了黄叶。有工人正在拿扫帚和铲子打扫落叶，有零星的年轻人起来跑步，睡了一个的泾北，在晨光的照耀下次第苏醒。

早上七点了，日头照入小院里，但那种暖色的日光还夹着几分寒意，让人不禁有些哆嗦。

许琳琳把风衣的领子拉了拉，踩着几片黄叶枯枝，疾步绕过小道快速地进了单元楼。

电梯一路直上16楼，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许琳琳下了电梯，先扭头看了看对门石磊的房子。房门是紧闭的，贴了封条，可能是案子还没有查明，里面的物证和指纹需要保护好，所以暂时封锁起来了。

她在门前稍微站了一会，就转身进了姐姐这边的家。

屋里灰尘的气味很大，是长时间没有居住的缘故。许琳琳去开了窗，通了风，站在屋里踟蹰不知要干嘛，傻愣愣地呆了一会，转身去行李箱拿衣服，进浴室洗澡换洗衣服。

洗漱好出来，打开冰箱却找不到任何吃的，冰箱的电源都断了，姐姐长期不用，连吹风机都蒙了一层灰。

找了块毛巾擦几下，对着头发吹了吹，幸好吹风机还能用，不至于湿着头发出门。

头发吹得八成干，电话响了。

宋煜打来的，之前为他设置的专属铃声没有取消，这会听起来仍让人觉得心里涩涩的难受。

“喂。”

“琳琳”，宋煜问，“没打扰你吧。”

“没。我正想打电话找你，问问囡囡那个案子的情况。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宋煜听她说要了解案子的情况，丝毫没有犹豫就说：“我方便。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我回我姐这边了。我一会下楼去吃个早餐，然后去你们刑侦大队找你。”

头发已经干了，她手持着电话，站在门口的穿衣镜前看了看。羊绒大衣还是三年前买的，虽然不算时髦，但是质感还可以，不丢人。

宋煜这边听她说要出门去吃早餐，就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

等许琳琳匆匆下楼，在门口的早餐店点了一碗馄饨，抬头要去找个座位时，目光很快就扫到了坐在角落的宋煜。

他的眼睛黑且亮，笔直的腰身，即使坐在最不显然的位置，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从前也是这样，她总是能在人群中最先认出他。明明他长得不算俊秀，但所有的五官聚在一起，就显得独特，加上他永远坐得笔直，那种鹤立鸡群的气质让他永远出众。

许琳琳眯眼看了看，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有丝丝的慌乱。

宋煜有些局促地站起来迎她：“我知道你喜欢吃这家店的馄饨，所以我顺道过来先占个位置，正好，我也没吃早餐。”

馄饨端过来时，是两大碗，一碗是许琳琳的，一碗是宋煜的。

这家店的馄饨向来是皮薄陷大，白白胖胖的簇拥着堆在碗里，看起来憨憨的，让人心里舒服。

许琳琳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等自己，有些不自在，自己伸手挪了一碗馄饨过来，低着头先吃了。

宋煜也坐下把另外一碗馄饨移了过来，拿筷子拨弄几下，习惯性地抬头想看她，后来又觉得突兀，隧移开了目光，低头只看着碗里的馄饨。

“囡囡的案子查得差不多了，从墙洞里的衣物和发饰来看，基本跟囡囡失踪时穿的衣服是吻合的。局里又做了DNA比对，发现死者的确是安娜姐一直寻找的闺女囡囡。”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忍不住又去看她。

她低垂着头在拨弄碗里的馄饨，但他还是看到她掉在碗里的泪，晶莹的泪。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他从没看到她哭过。唯一一次见她哭，是他提出分手那天，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地哭。那一次，他的心都碎了。

宋煜一时慌了神，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想抱抱她，但是鉴于两人的关系，他已经不是她的谁了。

“琳琳，我知道你很那难过，要不然我们先吃了馄饨，吃完早餐我再慢慢告诉你。”

“没关系，你说吧。”

许琳琳擦干了眼泪，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一边拨弄着馄饨一边做出倾听的样子。

宋煜犹豫了会，又说：“你要节哀。囡囡的确已经遇害了。”

“那个墙洞原本是要嵌入一个保险柜的，我们查访了当时给石磊装修的公司，那个工头说，石磊当时想在墙里嵌入一个保险柜，一米的高度，前后留了五十公分的厚度。”

“当时做柜台改造的时候，这部分的空间是预留出来的，据说石磊当时都把保险柜的尺寸量好了。但是我们在入户侦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保险柜，说明这墙洞不是临时起意砸出来的，而是早就挖好的。”

“也就是说，早在你姐姐嫁给石磊之前，这墙里就已经藏着囡囡的尸体了。”

这话刚落，许琳琳的脑子就轰的一下，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脑门上冲。

她觉得恶心，太恶心了，如过换做是她，她恨不得将石磊千刀万剐了才解恨。

他到底有没有心？竟然能在害死囡囡之后，还如此曲意逢迎，一边假装帮姐姐找孩子，一边忙着哄骗她结婚生子。

许琳琳的三观被石磊的狠毒震惊到了，她一时脑门冲血，扼制不住的怒火，反问：“那现在石磊是个什么情况，他杀了人，是不是要判死刑？”

“琳琳，这事目前还有有些疑点，我们现在还在侦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况且石磊目前还没认罪，我们还没有拿到石磊的口供。”

“要什么口供？人证物证都有了，一定要口供吗？”

许琳琳恼怒起来：“你们应该能查到石磊的指纹吧，对了，我听楼下的邻居说，石磊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敲打，夜里他们能听到叮哐的声音，是不是石磊想要焚尸灭迹呀？”

许琳琳今天的冲动，比上次宋焰跟她提分手时候更甚。

她觉得自己完全冷静不了，这么大的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石磊干的。

如果不是石磊，谁能把孩子塞进保险柜的墙洞里，谁能打开他的家门，谁能专门在墙上挂佛像来掩人耳目？

“琳琳，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事跟石磊是脱不开关系的。可是在证据链上，我们查到的跟你想象的有些出入，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所以你要冷静。”

宋煜不是第一次面对死者的家属，但许琳琳还是让他有点慌乱。

他只好反复劝慰她：“你放心，等真相查明，我们一定会给你和姐姐一个交代的。”

他说的是事实。

关心则乱，她平时遇事没有这样慌张的，今天一定是太过激愤了。

缓和了一会情绪，许琳琳抱歉道：“刚才是我太过激烈了，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如果我姐找你们问的话，就说案子正在侦查，还在保密阶段，不要跟她说太多的细节。”

“她刚生了孩子，身体还很虚弱，这个时候如果想太多的话，对她恢复很不利。”

语气缓和下来，她目光扫了宋煜一眼，很快恢复了冷静。

宋煜因到了上班的时间，着急忙慌地要赶回局里。

许琳琳出了馄饨店，在门口站了一会，忽想起还有很多事要做。

姐姐已经住院3天了，再有两三天就可以出院，这几天营养要跟上。

还有姐姐出院后，肯定不能再回石磊这边住了，她自己的家也不是很理想，离得太近，又有囡囡的衣物，难免不会胡思乱想。

这个时候订一家月子中心最好，有专业的人照顾着，营养什么都跟得上。

许琳琳脑子里快速地转着，心里正在想着这一桩桩一件件该怎么花钱，忽然接到了主治医生杨骏毅的电话：“许安娜的家属吗？你怎么不在医院了？快点回来，你姐出事了！”

杨骏毅的电话来得急挂得也急，她还没打听出了什么事儿，那边就只剩一个嘟嘟的回音在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