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农村的插队生活距今已经五十余年了,虽然在那里待了仅四年半,但却是我走上社会独立生活的开始。这个源于山乡田野的起步,为培养我今后的工作打下了较好的基础。回望那段历程,许多事情历历在目,令人难忘。

那是一九七0年五月,随着上山下乡的热潮,我们补习班的一群同学来到了柳城县六塘公社,农民把我们三位同学接到了蒙村。就这样开始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农村的插队生活。

第三天,是我们正式在农村干农活的日子。这天的农活分男女部分,男的是犁田,女的耘田。在韦高大哥的带领下,开始了我的第一次犁田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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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田就是用牛耕田。它是将牛轭套在牛的脖颈上,由犁辕与犁梢相连,让牛走在前面,人左手牵着牛绳赶牛,右手握着犁把,让犁铧在地里翻土。它是需要掌握要领的,首先,必须把握好握犁把的角度,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犁地犁得深,牛费力气,也犁不下去,不小心还会使犁头折断。太小了,犁得太浅,又种不了东西。其次,要掌握好牛的速度,不快不太慢。再次,注意自己身体的平衡和协调,与牛的进度同步。与牛的进度同步与牵绳的左手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全靠左手牵动绳子来指挥牛。

由于是第一次学犁田,要领掌握不好,动作极不协调,有时不是犁深了就是犁浅了,急得满头大汗。有一次,由于把握不好,让犁铧插得太深,差点把犁头折断。看到农民轻松自如地犁田,自己不禁感到惭愧,只有尽心尽力地学习,才能掌握这些农活技能。

一天下来,扶犁把的右手有些酸胀,但总算大概地掌握了犁田的要领。要达到犁田的要求,还需多次实践才能独当一面。当时已是六月份了,犁田的机会不是很多,我倒是想有这样的机会促进犁田水平的提高。

直到这年的“双抢”,因为抢种抢收,犁田耙田样样都得干,有了多次的锻炼机会。在后续的犁田中,农民也耐心指教,才算最终学会了犁田。自感到,犁田是技术含量较高的农活之一,非三言两语即可掌握的,需要反复操作,认真体验才能学会。毕竟劳动关是插队后的第一关,这一关都过不了,其他也无从谈起。

第四、第五天都是挑牛粪,给农作物施肥,这可是农村“最脏”的农活,没有之一。

生产队的牛都是分散在农户家里养的,需要牛做农活时,则由养牛户将牛牵出来使用或是由生产队调剂使用。平时牛由各家农户饲养,闲时由生产队派专门的人负责赶牛到山里喂养,早去晚归。牛圈里铺上稻草,牛就睡在稻草上,拉屎也在牛圈里,拉满了又撒上一层稻草,喂养时撒上青草。吃不完的青草与稻草混杂在一起,一层层地堆积着。如此循环,待牛圈满了,就把牛粪清理出来堆着,作为肥料。待生产队需要用肥料时,就将这些牛粪挑到稻田里。给养牛的农民的补偿则是将牛粪折算成工分记在该农民的名下。

我们下乡时,正是稻子生长期,需要放肥料促进稻子的生长。 当时稻田施肥主要是牛粪,化肥搭配次之在施肥时,用手抓着牛粪往田里施撒。撒肥完后,洗完手都还有一股牛粪味,这对城里人是难以想象的。但看到农民也是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跟他们一起干起了这份农活。那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是不能在与他们间划上分割线,自己也要求培养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品质,从而锻炼自己。

连续两天的撒牛粪肥很快过去,倒也适应了。以后多次参加这项农活,根本就没有了怕臭的概念,自感与农民无异。到了稻子收获季节,方才体会到“没有牛粪臭,哪来五谷香”不是虚言,更非豪言壮语,而是农民在那个时代从实践中总结出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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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抢”是农村最累最重的活之一。下乡不久就到了“双抢”季节,因为它时间跨度长,是一年中最繁重、最累的农活。为了不影响二季稻的生长和收成,不仅要抓时间把头季稻子抢收上来,而且要在立秋前把二季稻的秧苗抢种下去,简而言之:抢收抢种。这年七月十七日,我队的“双抢”正式开始,全队都投入到了“双抢”之中。大致的分工是:女劳动力社员主要是割谷子,男劳动力主要是打谷子。我们队的男劳动力多些,有时候割谷子那方忙不过来,就调几个人去帮助割谷子,以赶上打谷子的进度。我们几个知青似乎介于这两方之间,几乎“双抢”的活都干,包括之间穿插的犁田耙田。由于在学校学农时参加过秋收,有一点割谷子的经验,干起来有点基础,但加上了打谷等农活,它的劳动强度相当大。

头十来天,因为有的谷子尚未成熟,每天收谷子时间也就是正常的劳作时间,还可以承受。在田里打了谷子后,要将谷子挑到地坪晒。挑谷子走在水田里,田泥至少要盖过脚背,走起来就比在路上费力,特别是上了田基路,路面一般仅有三十厘米宽左右,挑上百多斤的谷子走田基路,掌握不好就会有些摇晃,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田里去。

刚开始很不适应,有时在深水田边的田基路上走,踩进水田里,很难走出来。因为人体、谷子重,突然踩进田里压得深,只有靠他人帮助才能够重新挑起担子前行。走上田基路后,要特别谨慎,抬脚落下去,五个脚趾要紧紧的压住路面,防止打滑,真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前行。尽管如此,仍时不时滑下田里,只得再次吃力地踏上田基路。多次滑入田里、多次踏上来,多次地反复才逐步适应走这样的路,大大减少了滑入田里的次数。

收割谷子渐渐地向远处的稻田进军,村子的仓库地坪不够用了,开始启用村子外的仓库。这座仓库在村子约三百米的桐木岭上,简称桐木仓库。当时打谷子已经是够累的了,还得挑上百多斤的谷子走上这一段路,真是有些力不从心。农民对我们还是比较关照的,看我们太年轻,就在箩筐中少装些谷子,让我们心存感激。

随着大片谷子集中成熟,抢收任务加重,有时就得加班加点干,即白天集中把谷子收上来,晚上点着汽灯加班打谷子。这是“双抢”中最累的时候,主要是强劳力参加,我们年轻,也进入了加班的行列。第一天的加班就是一次超强的劳动。

那天下午,大家一起把收割的谷子集中到院落中,吃罢晚饭不久,我们来到院子就开始了用脚踏打谷机打谷。它虽然打得快,却很累人,因为它要手脚并用才能快,相当辛苦,是强劳动力的活。由于只有两台脚踏打谷机,男劳力分成了两班,人停机不停,马不停蹄地干,干到十点多,才把谷子打完,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屋里倒头便睡。

好在生产队考虑的比较周到,每逢在加班的时候,就要宰它几只鸡或鸭子、或买几斤肉加菜犒劳大家,填补体力上的缺失。这样的加班不多,主要是根据稻谷的成熟量而定,一年仅一两次而已。那段时间真是累得疲惫不堪,晚饭后倒在床上就睡。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劳动,终于在立秋前完成了“双抢”工作,我也算是极其艰难地度过了第一个“双抢”,尝到了“双抢”又苦又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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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累活还有不少。如去木顿煤矿挑煤、交公购粮、去三岔车站挑烟粉等等,这几样,样样都是令人累得发怵的活。

木顿煤矿是我队附近最近的煤矿,在邻近的马山公社境内,约有一两小时路程。生产队烧石灰、烧砖都需要用煤,那时没有汽车等运输工具,只有肩挑。为走近路挑煤,要翻过一座山坳,不想翻山坳,就得从山间一条废弃的山洞穿过。

去时倒没有什么,回来翻山坳可就累了。挑着那约有七八十斤的煤上山,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每一步都是艰难的步子。有时从山洞中间穿过,但也是艰难。因为洞里黑暗,要摸索着走,走得慢,相对压在肩上的担子时间就长,同样很辛苦。不管哪种方式,至少要休息好多次才能走到山下。

回到村子,也是疲惫不堪。交公购粮也是类似的情况。我们公社的粮站在高坡上,约有四十度左右的坡度。当挑着一担谷子到坡下已是比较累了,可是到了这时还要挑上高坡,累的程度可想而知。那时也比较争气,到了这紧要关头,没有半点的犹豫,咬着牙也要坚持挑上去,完成任务才松口气。回来路上,可是一个彻底的放松,一对空箩筐让身上轻了很多,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体会到劳动后的轻快。

经过一年多的锻炼,体力农活技能上有了很快增长,到了第三年的“双抢”,我们干活基本上与一般的男劳动力差不多了。劳动等级也上了一级,仅次于强劳力。短短的几年,农村的浸种播种、插秧割稻、耘田犁田、杀虫施肥、种植花生甘蔗玉米以及烧砖烧石灰、榨甘蔗制糖等等农活全部干完。还包括了副业挑片石装车、到火车站搞装卸、挑鸭仔到附近圩场卖等等,基本上也适应了插队的生活。

最显著的特点,一是能够扛起那约有几十斤至约百来斤的谷桶了。二是能够起约二百斤的担子了——虽然不常挑。三是其它农活也基本适应了,就连“双抢”也艰难通过了。在这样的劳作中不断学会农村基本的劳动技能,锻炼自己的体魄和意志,渡过了农村的劳动关。可以自豪地说,在那几年,尽管受到过挫折并一度消沉,还有着苦闷、彷徨等等,但面对着艰苦农活的磨练, 从来没有退缩。六塘的那片蓝天,始终飘散着朵朵白云,闪耀着骄阳的光芒。

在农村的四年多,正是我们从少年向青年转变的时期,也是我们从懵懂期逐步向成熟期转变时期。在农村生活的那些日子里,农民在思想上、生产上、生活上都给予了极大帮助,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使我怀着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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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蒙村,对农村生活还不适应。生产队根据大队的要求,安排我在农民家中搭伙吃饭。我的住户是韦高一家,我称他为大哥。在他家里同吃半年,虽没有山珍海味,却也是吃现成饭,坐享其成。一日三餐,都是阿婆、大嫂等人做,到时候我只管去吃就是了。有时做点厨房事务,也就是挑挑水、烧烧火一类,偶尔炒炒菜,但次数极少。

阿婆是大嫂的母亲,为人善良,话语不多,总是在默默地干着家务活。只可惜时过境迁,对她没有什么报答,甚为遗憾。

到蒙村没几天,我便生了一次病。那天吃完晚饭回到居住的房间没多久,便感到头晕嗜睡,昏昏沉沉。大哥知道后去采了草药熬了送过来,但吃了约一个小时也没有好转的迹象。那时已是二十二时多了,大哥见状有些着急,赶快跑到公社卫生院请来了下放的天津医生为我看病。吃了药后,第二天昏沉无力的感觉竟然没有了,身体也恢复了常态,病竟然好了。让我非常感谢医生,更感激大哥的帮助。

让我感谢的,还有向我伸出无私之手的其他农民,

他们对于我遇到的生活上、劳动中的一些困难,总是尽量予以解决,不求回报。如有明的母亲、洪社等人时常送蔬菜解决我们的少菜之忧、缺劳动工具之难。那几年也是我走上社会读书的第一个时期——尽管读书总量不大、种类不多。

邻居有明藏书较多,他把藏书无偿地借阅给我,让我解了无书的饥渴。这一件件往事,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那里,农民手把手地教我们犁地耕田、耙田耘田、播种撒秧、上山砍柴等等,使我学会了农村这些基本的生产、生活技能。我感受到了他们思想上的淳朴、待人的热情、做工的踏实等等,使我感受到周边环境的融合,气氛的和谐。总之,农民是友好的,他们总是毫无怨言地给予我们帮助,缓和了艰苦的农村生活的压力。正是有了这些帮助和指点,使我较快地适应了农村生活。

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在梦中回想起农村的那段生活,回忆起那里的农民兄弟,他们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几十年过去了,插队生活的几年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岁月。那几年的生活深深根植在我的心中,我已经把六塘看作我的第二故乡,正可谓: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回城四十多年来,我多次回到那片黄土地看望予以我热情帮助的农民,组织了生产队知青的回馈农民的活动,在村子修路硬化地面时组织捐款活动等等。那段插队生活产生的情感似一条金色闪闪的丝线,把我和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魂牵梦萦在我的心际。(知青情缘刘乐亮老师荐稿)

本文作者

作者简历:廖抒文, 一九七0年五月赴柳城县原六塘公社插队。一九七四年十月抽调回城,先后在南宁、柳州铁路部门工作,二0一四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