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何理解自己?

——它发生在“我和他人达成理解”之前

人在最初是无法“看”自己的。初生婴儿,只能“感觉”自己。除了用自己的感官去感受自己冷热饿饱等等之外,另外一个“自我”的建立,通过别人的反馈产生。想知道自己的模样,需要照镜子。“我是什么?我怎样存在着?我能做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相当大的程度上,依赖别人给自己的反馈。

有一种理论认为,婴儿拥有“我是全能的”自恋。因为,只要自己心念一动,食物就送到眼前,不舒服的湿尿片就被更换,发出一点动静,亲切的照顾者便出现,只要转头拒绝,讨厌的东西就会消失。“这个世界围绕着我存在,我想要,就有,我不要,就消失。”这就是全能自恋的感觉。因为养育者(通常是母亲),在理想情况里,的确几乎总在全身心地关注婴儿的需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感受力,以最高效率理解婴儿的表达。

差不多可以认为,得以长大的婴儿,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这种全面的照料。因为得不到这种照料的婴儿很容易夭折。刚出生的人类,差不多是最孱弱的动物之一,无自理能力期也最长,人类婴儿需要的照料非常漫长、艰难和复杂。这样漫长、细致和复杂的反馈,也使得婴儿对“我”的认识,互为因果,产生出上面描述的,其实颇不寻常的自恋。

成长是渐渐社会化的过程。刚开始只在母亲怀里,只和母亲互动,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和更复杂的环境,参与进自己的生活。过程中体会到的“不理解”也就越来越多。

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形里,孩子竟然身处全家人都是完美照顾者的环境,可是一旦开始出家门,开始上幼儿园,进入不那么恒定舒适的环境里,不称心的情形仍然会越来越多。遭遇不适的婴幼儿,就开始思考“这个世界会不会,不是为我存在的?”

一些情况下,人们会比较好地适应这种分离:“原来,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我们各自都认为自己最重要”。

一些情况下(据我观察似乎是大部分),人们常常对这种分离感到——

困惑:怎么会和我想的不一样呢?

愤怒:怎么可以不一样呢?

恐惧:竟然不一样,是不是意味着危险?

悲伤:体会到这些不一样,令我感到失落和孤独……

这种种情绪,都会令人渴望回到如同母婴般亲密无间的圆满中。

无论如何,这些“异样”使得人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人有区别。知道这种区别的存在,才能够开始“看”自己,理解自己。这也就意味着,孩子在心智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看”这个动作,需要三个要素:距离,观看的主体,被观察的对象。这三个要素在人之初的内部世界里都不存在。

不只大人和小孩互相不理解

——其实人和人互相都不理解

如果“理解”的意义是:我们知道彼此一切行动的起因和目标,对彼此的思考过程全部知悉并赞同——那我们必须要正视一个遗憾的现实:不只是大人和孩子互相不理解,其实人和人互相都不理解。对不理解的不适感,也许,并不是从不理解孩子才开始的。

从生理现实上来说,我们能和他人达成“完全理解”状态的时间,转瞬即逝。每一个孩子从母亲的身体里分离出来以后,要面对的就是越来越多的“不理解”。我不理解别人,别人也不理解我。因为人在长大,意识从一团混沌变成“我”,“长大”就是从世界中把“我”区分出来的过程。

青春期或步入青春期这个时段,正是这种“不理解”被非常集中地注意到的时刻,是正式开展家庭以外社交的高峰期,生理上这就是人类在为社会化所做的训练。

在远古时期,生存由规模化的集体活动支撑,要一同狩猎、采集、一起抚育幼崽,轮流守卫,在那时,异于常人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今天,我们人类因为拥有一些心智能力,又发展了一定的文明,现代人在理性上,会更加认可“自己的生命不是为了复刻另一个生命”。一个现代的年轻人,成长过程会倾向于离开家庭这个范围,去家人没有到达的地方,做家人不理解的事。从某种意义上,对年轻人来说,这一刻“不被理解”才是目标。

“如果被你理解,我如何知道我是我,而不是你呢?”很多心理学家认为,年轻人的“奇装异服”,选择年长者无法欣赏的偶像,重新释义语言,使用暗号一般的黑话,有不被看好的志向,正是因为年轻人需要“不被理解”。

所以,首先,达成理解本来就很难;其次,有至少一方的,至少一部分情况,很有可能,希望不要互相理解。摆在我们面前的,大约就是这样的现实了。也许这就是人生需要承受的不确定之一。

“合作”是个好办法

——我们仍有可能达成局部的理解

把心意相通的“理解”,换成行动上的“合作”,完全可行。我用写作业来举例说明“合作”。写作业这件事,通常家长和老师都希望孩子“发自内心地认为写作业有必要、有益、甚至愉快,从而高效且出色地完成”。这个梦幻的目标绝大部分时候都不能实现。

但是让孩子“按我的要求完成自己的工作”完全可以实现。也就是:无论你是否理解,都必须写你的作业,因为你现在得听我的,而我,想让你写作业。

这看起来太不积极不尊重,太不像一个有智识高水平的好家长或好老师了,但现实是,绝大多数时间里,孩子原本就是被迫写作业的。大人们承担起这个“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责任,反而是真实、坦诚和尊重的,我认为会得到孩子的合作、感激甚至理解。

“他们害怕我以后啃老,所以需要我念好书”,“我成绩不好会让老师的工资变少”……这能够帮助孩子确认自己的感受:1、我不喜欢写作业是自然的;2、由于我是个孩子所以有些事我还无权决定。这也是亚洲教育里很欠缺的边界教育,对身心健康非常有益。

如果家长可以承受自己的压力,如:被校方批评甚至歧视,孩子将不如别人,或将一事无成等等……还有一个看起来轻率,实则更有深刻意涵的做法可选:你的学习是你的事,我可以提供帮助,但我不会主动过问分毫——把孩子自己的责任,真的完全交给他们自己承担。这也能够达成合作:我承受我的压力,你承受你的压力,我们各自照顾自己。

人做事的意愿通常是此消彼长的,孩子也不例外:既然你特别紧张我的事情,那我就不必紧张了;反之,没有别人来过问我的事,那我确实得自己好好想想。

在这稍微展开一笔:还有另一种比较少见的相反情况(这样的孩子长大后经常出现在我的咨询室里),那就是孩子非常“乖”非常“懂事”,他们真心愿意做那些原本“不乐意做”的事情。这时候往往他们遇到的家长,并不能承担起更大的心理责任。

当家长希望孩子理解自己的心情,孩子做到了,并希望也被理解时,家长愿意多付出劳动吗?你的孩子了解你的喜怒哀乐时,你愿意回报吗?“理解父母的孩子”实际上对家长要求更高,是“更重的负担”。

把合作双方换成自己和老板就更加清晰了。老板也希望我们无条件发自内心地加班,希望我们觉得加班有必要、有益、愉快,甚至是修来的福报。我们虽然不同意这个看法,但通常也能跟老板合作下去。因为我们很清楚,有必要、有益和愉快的是休假不是加班,老板在骗我们。这种觉悟使得我们能分辨自己的责任,免于心灵的折磨。

所有大人做不到,但希望孩子做到的事,此法都通行。合作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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