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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蒜缸

车窗外,雪下着,不紧不慢。

公交车里也算不上暖和,坐在角落里的三儿,正用自己的破棉袖,擦着怀里的泡菜缸。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听着旁人的闲谈。

“罐子里是糖蒜吧,看成色,恰腌到火候了哈。”邻座的一个妇女给他搭了一腔。

三儿头也没抬,只沉闷地应了一声,随后又回到先前的沉默。这位妇女见他没趣,便只顾跟他人谈笑了。

积雪路,车不好走,一路上摇摇晃晃,三儿紧抱着自己的泡菜缸,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前年,儿子结婚,三儿拿出大半辈子的积蓄,在县城给儿子买了房。家里结余不多,三儿四处筹钱,还是风光地办完了婚礼。儿媳有了身孕,家里的不慎摔坏了腿,下不了床,这缸糖蒜也应由他去送。

车里人声嘈杂,三儿心里却不聒噪,看着缸子里一颗颗整齐排布的糖蒜,三儿忽的想起了儿子结婚那天。很喜庆,也热闹,旁人都说办的事红火,想到这里,眼前的糖蒜似乎愈发愈红,三儿心里咯咯笑了。

车靠站了,三儿终于舍得把头抬起来,等乘客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起身。泡菜缸确实不小,三儿双手托着缸底,双臂紧夹着,微仰着上身,小心地下了车。

雪还下着,纷纷扬扬。积雪算不上厚,三儿硕大的棉鞋在雪地里走得蛮起劲。儿子的新房离车站不远,三儿不敢怠慢,眼看正到饭点,三儿的双腿在雪花里交替地踏着。

路边的高楼在这几年拔地而起,原本熟悉的社区,三儿越瞅越陌生。雪越下越大,三儿厚实的棉鞋也快被浸透,破旧的棉袄里也铺满了一层汗水,三儿心里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寒风不留情面,缸底的双手已经被冻的通红,三儿不敢歇息,步子迈得更大,背影就如同前年迎亲时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挺拔。

进入大楼,三儿来不及抖去身上的积雪,径直向楼梯口走去。三儿还是没学会坐电梯,好在儿子的新房楼层不高。糖蒜缸的顶层,业已积了一层雪,楼梯上,三儿把身子后仰的更厉害,怀里的糖蒜不摇也不晃,稳重得就像三儿的前半生。

来到门前,崭新的红木门上的“囍”字颜色有些黯然,这是三儿前年亲手贴的,时间一久,颜色淡了也不奇怪。可三儿却恍了神,这抹暗淡的红色在他眼里有点刺眼,说不出的奇怪。不知过了多久,三儿才慢慢半蹲下,缸底的手背紧贴干净的地板砖,随后双手慢慢抽离,糖蒜就这样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响。

三儿又连忙用自己的破棉袖,擦去了缸子顶层的积雪,慢慢起身。他的呼吸突然有点急促,理应敲门的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三儿又愣神了。门外站了半天,三儿忽似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没有拨通,他又连忙收起来,眼神瞟向了脚边的糖蒜缸。

他又俯下身来,双手把缸子再擦了一遍,然后慢慢把糖蒜挪到门角处,又看了一眼红木门,转身便下楼梯了。

雪停了,正是饭点,街上不见行人,只有三儿一个,后背着手,朝车站走去。厚实的棉鞋将积雪踩实,发出叽哇叽哇的声响,三儿很喜欢,每一步都走的很用力。

“哟,三儿,不在儿子家吃饭啊?”司机瞅见三儿上了车,调侃问到。

“昂,家里的缺人照顾。”三儿苦笑着答到,随后又坐到来时的角落处。

回家的车上,三儿总觉得怀里少了些东西,双手怎么放都不踏实,后半程,他索性直接站起来,目光抛向窗外。

雪又开始下了,漫不经心,三儿的背影如同前年迎亲时一样,只是少了几分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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