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4月10日,这一天是星期一。

这天一大早,海外大部分知名的医生、专家和研究者差不多同一时间收到一封特殊的求助邮件。

内容是一位疑似中毒患者的病历,上面详细叙述了该患者的病症以及出现的生理反应。

这封邮件特殊就特殊在求助人来自于中国。

当时虽然已经是九十年代,但互联网在国内的发展由于种种原因仍然很慢,全国只有三条网络,分别在清华大学、中科院以及北京化工大学。

这三条网络的网速达到惊人的256k......

这封邮件的发件人,当年仅有21岁的北京大学力学与工程科学系学生贝志城在那一刻还不完全理解互联网的力量。

这条信息发布之后带来的近百回复和惊人流量震撼了他。

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之后,直到第二天清晨五点钟,贝志城才离开计算机,把一夜之间收到的近百封邮件拷贝到u盘里带回宿舍。

求助邮件中提到的女孩名叫朱令,是贝志城在北京二十六中(后改为汇文中学)的老同学,他们初三同班过一年,高中又在同一所学校。

1992年,两人分别考上北大力学系和清华化学系。

尽管平日交往不多,但他没有想到,再一次相见竟然是在协和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朱令已气息奄奄、生命垂危。

朱令是中国第一例互联网求助、全球会诊的案例。

她原本是风华正茂的清华学子,被人投铊中毒造成终身残疾。

在贝志城的回忆中,1995年寒假,他从同学口中第一次得知了朱令“生怪病”的消息。

“现在怪病真多啊,你知道朱令吗?她前段时间突然肚子痛住院,然后头发掉光了,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之后,他断断续续听说朱令出院回家休养,直到4月。

扈斌至今记得自己约贝志城和另外一个朋友同去协和医院看望朱令的情景,他过去是朱令和贝志城的中学同学。

“你是不是去看看朱令,她好像不行了,”扈斌打电话给贝志城。

“不是已经好了,在家休养吗?”

“不是,又发作了,而且这次很严重,已经在协和的ICU病房昏迷了。”

扈斌记得,当时的北京还非常冷,在偌大的、迷宫一般的协和医院里,三个人找了一阵子才终于到达ICU病房。

根据医院的管理规定,看望的人不能进入ICU病房,三个男生只能站在外面轮流隔着厚厚的玻璃探视朱令。

病床上,朱令静静躺着,刚刚经历了一次肺部感染导致的急救,她此时气管被切开,插了导管,旁边有空气压缩的机器不停工作。

在扈斌印象里,当时的朱令非常瘦,没有头发、戴着帽子,肤色惨白,半裸的身上插满管子,眼睛上面蒙了两块湿纱布。

护士的解释是,她已经昏迷几十天,由于长时间不见阳光,需要用液体对眼睛进行湿润,防止视觉机能被彻底破坏。

在贝志城后来的回忆中,他写道,对于20出头的自己,同龄人的死亡好像是离我们很遥远的事情。

而一个个轮流在ICU探望朱令的经历,使得自己“不吉利地想到了很想向遗体告别,接着意识到这是一个同龄人处在垂死状态,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强烈的恐惧感想要拔腿逃走,但是双腿又像灌满了铅逃不掉。”

“好不容易磨蹭够了觉得不失礼节的时间走出ICU”的时候,贝志城希望找些办法安慰年迈的朱令父母。

扈斌记得,由于家属不能进入ICU陪护,他们就在过道里放了一张躺椅,累了就躺一躺,过夜陪着就这么躺着。

两位老人焦虑憔悴,对于始终无法确诊的病情一筹莫展,贝志城突然想起大学室友蔡全清对他提起过自己在为系里教授陈耀松实习,研究一个叫做“因特网”的东西,挺神奇,可以和全世界联络。

贝志城提议,或许可以向全世界寻求帮助。

朱令父母对于贝志城的提议不置可否,他们此时已经心力交瘁,毫无办法,只想着病急乱投医。

彼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互联网是什么,连续几十天精疲力竭地照顾女儿之后,他们俩都身心俱彼。

出于礼貌,二老将病历复印了一份交给贝志城,但似乎没抱很大的希望。

反倒是扈斌,在贝志城要走的时候跑出来叮嘱:“你一定尽力想想办法。”

1994年11月24日是朱令21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