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陈翠梅的时候,她正在马来西亚拍片。由于实在没有空余的时间完成采访,她选择在拍片的间隙,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写下只言片语,然后用手机拍下来,通过微信传送给我。

“标题就叫‘我在生活的缝隙之间创作’吧。”陈翠梅说。这既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调侃,也是大致的事实。

通过陈翠梅发来的照片,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马来西亚最近一直在下雨,东南亚的热带植物被雨水冲刷得绿光锃亮。“有个印度男人撑着伞,赤脚在下着大雨的马路上走着,神态自若。”她在纸上写下这些。

陈翠梅执导的电影《野蛮人入侵》,今年8月上映后引发了一些争议,然而,对于艺术作品来说,有争议并非一件坏事。这部电影也被众多观众打上了“女性电影”的标签,陈翠梅在后来的采访当中也表示,自己并不是在拍“女性电影”。

陈翠梅说自己中文不是特别好,在我看来显然是谦虚了,以下是她的自述。

人物对话都是我的自问自答,

他们经常是我的分身

很高兴成为新周刊中国视频榜“年度青年创作者”,但其实最近几年,我开始怀疑作者和作品这种想法,我认为我并未创作过什么。

我为什么拍电影?其实真的不为什么,可能欠缺野心,我的人生特别漫无目的。我认为我自己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少有的快乐的人。我的生活追求,是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做不到,那至少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创作是我在生活的缝隙思考的方法,很多时候电影里的人物对话都是我的自问自答,他们经常是我的分身。因为文学和电影,我们可以经历不同的人生,有时候我就只是在脑海里想象我的不同可能性,基本上电影、微小说(中的人生),都是我自己虚构的人生,在我的虚构里,我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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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是陈翠梅在生活的缝隙中思考的方式。(图/由被访者提供)

我不觉得我的电影是女性电影,或者马来西亚电影,或者华人电影,但是如果有人这么来贴标签,那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拍《野蛮人入侵》的时候,肯定没有抱着“我要拍一部女性电影”这样的想法在做。

在电影的戏中戏开头,片中的导演胡子杰(张子夫饰)给女演员李圆满(陈翠梅饰)讲了一个关于宫本武藏被年轻人挑战的故事。胡子杰说:“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剑就是一切,但对于年老的宫本武藏来说,一切都是剑,阳光是剑,时间也是剑。”后来胡子杰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电影就是一切。到了现在,一切都是电影。如果我们置身事外,在自己的生命里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生活就是一场电影。”我觉得这段话,基本上就是我的导演阐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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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梅导演作品《野蛮人入侵》剧照。(图/由被访者提供)

电影不是我的目的,

拍电影本身才是

片子里说“我们来拍点好玩的”,所以我只是想要好玩,电影不是我的目的,拍电影本身才是。生活是什么?电影是什么?电影是生活的映照吗?生活是我们想象世界的映照吗?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我这几年比较麻烦的是,我觉得根本没有是非对错。大家都是盲人摸象。因为我们的文化成长背景不一样——地理环境、历史文化、性别、宗教、年龄、原生家庭——我们对世界的认知,都只是片面的。也因为我们生命的有限、宇宙的无穷,我们没有可能知道事实的全部。

刚刚出门时遇见我的印度邻居,他也是打着赤脚走进电梯,跟昨天的撑伞行人一样。“这两个月都得斋戒、祈祷、赤脚。不过进办公室还是得穿鞋,没办法。”我们一起下楼,走出电梯,我看他赤脚走在柏油路上,想想我昨天还以为那个路上行人是因为穷,没有鞋子。

所以每次有人说了跟我想法不一样的话,我就会在想: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即使我不认同,也会提醒自己,不要成为那个只摸到了大象的脚却坚持其他人都看错的盲人。所以你如果说白马是马,我也说对;你如果说白马非马,我也说对。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人和人之间,必然充满误解。有人因为误会喜欢我的电影,也会有人因为误会不喜欢我的电影,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