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贵

当今新时代的文学艺术异彩纷呈,内涵与表征百花争艳。作为一种记人叙事、表述情感的优秀小说,定是符合人类进步的先进体征、符合时代发展规律的激情高歌。将个人情感体验与生平经历、耳闻目睹的社会现实紧密结合,始终在探索个体生命的价值意义表达、群体生命的生存与相处的同时,把握真善美的多样化视角,这便是逄春阶小说的本质内核和艺术魅力之所在。

真实是文学艺术的生命。《芝镇说》中的故事真实可信。连小说一开头的第一句话“我生下来就懂鸟语”,也不是天方夜谭或者虚无缥缈的胡乱穿越。逄春阶说过,“小说写了一个‘公冶家族’,我想了好久,就想不出第一句话,我邻居家养着一只鹦鹉,邻居说,伺候时间长了,都懂鸟语了,一下子提醒了我。我写下了开头:‘我生下来就懂鸟语。’懂鸟语,得有个贯穿古今的鸟啊,一查就查到了弗尼思。明代学者方以智在《物理小识》中曾说:‘弗尼思,寿四五百岁,将终,聚香木发火自焚。灰变虫,虫又变鸟。’天启三年,意大利人儒略编译的书中也曾用中文对弗尼思有过生动描述。我也没想到,穿越时空、超越国度、富有永恒魅力的弗尼思,成了我与生俱来的伴侣。”

小说本来就是现实抑或历史生活的艺术再现,再有才能的作家也没法凭空杜撰出来的。代人写小说的软件,一分钟合成长篇小说,即使弄出的所谓“小说”,也只能是公式化、概念化、千人一面的“垃圾”。

芝镇说》中最为光彩夺目的英雄形象,当是革命烈士陈珂和王辫。他俩最为感人的故事,自然是陈珂被捕以及王辫舍生救助的情节:“鬼子和汉奸冲上来了。陈珂拉住王辫往前冲,忽觉得自己被举了起来,扔到了半空,只听到王辫大喊一声:‘过去吧!’”他这才翻墙逃跑,后被好心大娘藏于炕洞救护,尔后当了县委书记。其人生经历富于传奇性、惊险性也是历史真实的必然,否则怎么会有“提着脑袋干革命”那种普遍说法呢!陈珂被叛徒出卖、为日寇逮捕之后,“光了膀子,双手被反绑着,两根粗铁丝穿着锁骨,胸膛上、裤子上全是血,生锈的铁丝一串穿了好几个人。跟陈珂穿在一起的年轻人痛得哇哇哭,浑身哆嗦,陈珂咬牙后退,退到年轻人胸前,低声说:‘靠近我。’在痛骂日寇声中,从容赴死。”其实,这都是历史真实的艺术再现。

“善”,乃是小说的价值之源,人文关怀的追求之本,小说体现人民性、时代性的载体和准则。这“善”首先就是芝镇人的家国情怀、浩然正气。例如,“我爷爷”公冶祥仁,之所以令人敬佩,不仅因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也不仅是熟悉中国传统文化、吟唱《正气歌》,更主要的是他富有志气。春阶说过,“公冶家族是一个中医世家,是芝镇的文化符号。其中公冶祥仁,追求革命,跟革命志士陈珂有接触。陈珂牺牲后,他冒着风险去祭奠,给他写诔文;他和当地的土匪头领张平青又是把兄弟,儿子要参军,他竭力阻止。他总体上是正义的人物,也是一个游刃于时代的普通人、老实人。”他不是所谓高大全式的典型人物,却是社会现实中的真实存在。

毫无疑问,优秀小说应该是“美”的,要求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统一,以美言美篇,抒发真知灼见;应该是底蕴深厚的,与浅薄孤陋无缘;自然能使读者醍醐灌顶,满足审美享受。这也正是逄春阶多年来的梦寐追求和努力实践。首先是独创的艺术结构。《芝镇说》也写到了华夏百年的兴亡变乱,但不是《三国演义》的“三分交错”式结构;《芝镇说》也写了芝镇父老乡亲中能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醉中好汉,但不是《水浒传》的“一个引出一个”结构;《芝镇说》也写到了与邪恶势力斗争的志士仁人,但不是《西游记》的“你强我更猛”的结构;逄春阶曾经虚心认真地学习这些名著,但并没有被上述三种结构所拘束,倒是《红楼梦》的纵横交错网状式结构被他继承而且不乏自己的创造。《芝镇说》中有国事、镇事、家事,也还有酒事。诚如采访他的记者所说:“小说中‘酒’是一个无处不在的灵魂式存在,翻开书页仿佛就能闻到酒香,各种有关酒的故事、风俗散布书中,或令人忍俊不禁,或令人荡气回肠。”在酒文化盛行的山东,这些故事有着广袤的诞生土壤。而且,作者逄春阶本人也说过,“我认为酒最靠近文学,因为有了酒,文字能活起来,人呢,因为有了酒,也变得敢爱敢恨敢作敢为。芝镇人有骨气,是因为有口酒顶着。写的时候,我脑海一直有酒在流淌,也希望字里行间有酒香,酒能让人的思维空间无限放大。当然,我回避了酗酒、贪杯、酒后无德等负面的东西。”

确实如此,喝着小酒,阅读《芝镇说》别有风味。不过,毕竟还是书中的人物、故事、场景使你无法罢读。哪个读者能忘掉这两个场景呢:爷爷的白胡子梢儿扫到了我的肚皮,扫得我想笑。他先摸摸我的小鸡,我的小鸡撅起来,从我的肚皮上,飞出一道银弧,送到爷爷张着的嘴里,爷爷“哎哟哟”“哎哟哟”叫着,笑着,一缩脖子,那道弧线呲过爷爷的头顶,冲到了火炕下。爷爷说:“可了不得,了不得,我孙子找媳妇一定近不了,你看他尿的,这么高,这么远,这么有劲儿!”爷爷咂巴着嘴,尝着淡咸甘苦。在他眼里,童子尿,是一味药。一位溺爱孙儿的慈祥老人形象跃然纸上,你能不忍俊不禁吗?

比如,芝镇有正月初二灌新女婿的风俗,“下半晌,日头西斜了,酒足饭饱的女婿们晕晕乎乎骑着自行车过桥,那时浯河的小桥很窄,是在几张木床子上面铺着秫秸秆,也就有一米宽吧。秫秸上沙土垫得不均匀,又加上正月里客流量大,走上去需十分小心,更不用说骑车了。桥上是沾酒的新女婿、微醉的自行车、没喝酒也带着醉意的新娘子。就听西岸的孩子们喊:‘歪了!歪了!歪了!’听到喊声,新女婿更紧张了,先是前轮左右摆,后是两脚不听使唤,三摆两摆,扑通摆到浯河冰面上。大箢子、小箢子,红包袱、鼓鼓囊囊的提兜,哗啦掉到冰面上,花花绿绿。新媳妇站在岸上急得直跺脚,正低头瞅着呢,又听到扑通一声,别人家的女婿也掉下去了,抬起头也跟着扑哧笑了。”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一幅风俗画面,置入“清明上河图”中,有丝毫逊色吗?

当然,读者也不可能要求包括春阶在内的作家,所作小说尽善尽美、没有瑕疵。他小说的情节进展,有时是靠对话推进的,能使读者在谈笑风生中轻松愉快地接受,的确是艺术享受,但对小说的情节魅力是否也有点儿影响呢?

李桂奎学弟对春阶的《芝镇说》已写有精辟序言,无须我再画蛇添足了。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有道是,自古后浪推前浪,前浪搁浅沙滩上。前浪不甘消黄沙,融入后浪推前浪。不才今后的任务就是向青年们学习,向学生们学习。如饥似渴地盼望着早日阅读逄春阶《芝镇说》的第二部、第三部、第四部……第一百部。

(徐振贵,男,1942年5月生,教授,曲阜师大博士生导师,兼山东大学博士生导师,教学督导。专著十四部,完成国家社科基金等项目数项。)

□小资料

关于《芝镇说》

《芝镇说》是由农村大众报特约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会长、知名记者、大众日报“小逄观星”专栏作者逄春阶,采用边创作边连载的方式撰写的长篇乡野小说,连载历时三年、近百万字,由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著名作家莫言先生题写书名。连载合集前两部由山东城市出版传媒集团·济南出版社出版。2022年,《芝镇说》(第一部)出版上市两月余,首印售罄,实现加印。2022年,《芝镇说》(第二部)销量3000余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