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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直以来都想写点什么,关于父亲。

对于父亲,以前是恨,现在更多~是心疼吧。

很复杂。

对他知之甚少。

至今不知道他的生日。

只有他的一张黑白遗照

他没有跟我、妹妹、母亲,任何人有过合照。

我15岁那年,他走的,被车撞死在了北京街头斑马线的十几米外。

那年他45岁。

三个月后,我捧着他的骨灰,回了老家,也不知道他跟着回来没有。

02

与他命运交织的15年里,我们没有什么交流。

我们的关系也极其不好。

因为从我开始记事起,他跟母亲关系一直都极差极差。

父亲甚至对母亲动手。

母亲也是个刚烈的人。

我是母亲阵营的,一起对抗这霸权。

所以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个“暴君”。

恨他。

恨他是远近闻明打老婆的人。

恨他让我在学校在熟悉的人群中,抬不起头。

每当有人说我是谁谁的儿子,我马上默默走开。

有人问我是谁家的,我也从来只报母亲的名字。

03

我十七岁半离家。

一路颠沛流离,广东、北京、海南。

算算,离家已快二十年了。

经历过生活的苦,人心的苦,自心的苦,我慢慢生出了对父亲的理解。

甚至心疼他的不易与无奈。

于是开始从模糊的记忆中,搜寻些许与他的记忆。

04

我五岁半上学。

记得那天,他拼命叫我起床,给我炒了蛋炒饭。

吃完,他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拎着我,入学了。

每当暑假,父亲总是要消失二十多天。

后来才懂父亲除了是个农民,他兼职修鞋匠。

那二十多天,是给我和妹妹去挣学费了。

他用背篓背着一个手摇的缝鞋子的铁机器,估计三十斤上下,步行到隔壁村隔壁镇,给农户修鞋子。

老家的大山、酷暑、三十斤,加上自己的衣物用品,五十斤左右。

一天到晚,上山下山。

到饭点,就掏出馒头或者别的什么干粮,找个树荫,吃一口。

晚上,走到哪儿就在修鞋的农户家借宿一晚。

那年月不会住酒店,也没有酒店。

就这样,走上二十天,上百公里。

我们的学费有了。

他也该回家忙堆下的农活儿了。

他每次回来是精瘦皮肤黝黑。

而我那时候,只觉得出门很好玩儿。

会埋怨他为啥不带上我。

05

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是爷爷去世。

那是一个秋日。

其实爷爷已经不能下地行走,躺在床上很多天了。

那天爷爷要喝水,我端了一杯水递给奶奶。

奶奶扶着爷爷喂了一口。

爷爷没咽下去,从嘴角趟了出来。

家人都说,不行了。

父亲出门卖橘子去了。

但那时候没有电话。

天擦黑的时候,父亲挎着麻袋踏进了堂屋......

大约十分钟后,爷爷走了。

他应该是在等他。

06

前几年,整理他的遗物。

发现他的钢笔字毛笔字,写的都很好。

他也像个文化人。

记的,他即使是下地干活儿,也从来不邋遢。

随身会携带一把小梳子。

头发不见过蓬乱。

也不见胡茬。

衣服也是干净整洁。

我们那地方,在长江流域巫峡与西陵峡巫山与大巴山交汇的大山深处。

大多数老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

人文地况近似沈从文笔下边城。

只认识自己名字、半文盲的人居多。

父亲是初中毕业,在当时也是较有文化的了。

07

记忆中父亲嘴里少过几颗牙。

母亲很后来才告诉我们,那是父亲去县城卖菜,因为摆摊跟人起了争执,被混子打掉了几颗牙。

父亲没兄弟,势单力孤,家有老有小,惹不起对方。

那几颗牙他没找见,也无需找了。

08

奶奶最疼我(重男轻女)。

2001年,奶奶在我怀里走的。

生前未经大疾,算是长寿安详。

也许是奶奶死了,他可以放心远游了。

我当时又要去县城上中专,妹妹要上初中,要花的钱陡然增多了。

2003年年后,父亲45岁,人生第一次远走他乡,去了北京,做洗碗工。

因为父亲不在,家里没有架吵,不用担心母亲吃亏。

我到时觉得过得好轻松。

直到暑假的那天......

09

那天凌晨,屋坎下的邻居猛喊我妈的名字,叫她接电话。

一会儿母亲回来,叫我起床,说父亲出车祸了,在医院里。

我们要去北京。

一个星期后到了北京才知道,打完电话没多久,父亲就已经走了。

他躺在太平间的冻柜里,拉出来,冒着冷气,脸色蜡白,头发眉毛睫毛上夹杂着冰碴。

我只是六神无主的机械式嚎了两下,伤心不知道该怎么伤。

父亲被撞的照片,母亲看了,说我还小不给我看。

这些年时常会想,想他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有没有想过要等我和母亲......

10

父亲是59年生人。

是坐牢地主的孙子。

我猜他长大的时候,肯定是被周围人,蔑视、嘲笑、诋毁、排挤、欺负中长大的吧!

他虽无高才,但在那个年代,那个地域,算是有知识的。

他应该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但由于历史原因,对他来说这是奢望。

命运桎梏,他没办法走出去,也办法与自己和解,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29岁才找到母亲结婚。

母亲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嫁给他。

他当时应该是感激的。

但父亲是没有爱过母亲的。

母亲长相一般,没文化,性格又倔强,不懂得理解包容。

感激期过后,父亲甚至有些看不起母亲。

但在当时的农村又不适宜离婚,我想这是他俩长期不合的原因吧!

总之,生活过得糟心且一地鸡毛......

想他的目标,恐怕剩下做一个合格的儿子、一个合格的父亲。

送走父母,养大子女......

终究以他卑微的骨血换了一点的抚恤金,然后湮灭。

随着我历事越多,猜测他的无奈,越来越心疼他,怜惜他。

对母亲动手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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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喜欢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 ,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

每当读到这,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老家山头上的坟墓。

母亲会时常不经意会念叨起他。

很多次想,父亲如果现在还在,应该不那么暴躁了,是个和平的小老头了,跟母亲应该可以和平相处了。

我和妹妹回家,是不是也可以月下小酌三两杯,话家常......

弘一法师的故事时,有一句话“人生就是一场不断的告别”。

深以为然。

但有些人有些事却是来不及告别的......

——不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