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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有种替人看店的错觉,我在大厅码字,楼上还在装修,老板说是加装电梯。电钻的声音让我想起好久没听过的那个烂梗:

我希望和你的关系犹如邻居,好就串门,坏就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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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这家青旅的时候,前台没人。

我以为是老板打扫卫生或者有事暂时不在,于是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半小时都还是没有人,我给老板打电话,跟他说我订了房间,但是前台一直没人给我办入住。

那边语气很好:“我在武汉出差呢,你自己在前台拿钥匙,要洗澡的话就去空调旁有个插座,旁边有根线头,你插上去就行了。”

我:????

那会儿我想这他妈这么开店也是很牛逼了,没开垮就已经不能用牛逼两个字来形容了。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多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老板。

他刚从武汉回来,风尘仆仆的。

我本意是来补登记,他一边登一边跟我扯淡。扯着扯着我口干,说想喝啤酒,他从没有插电的冰柜里取了两瓶出来递给我,我开了一瓶递给他,他摆摆手,说不喝。

我问他:“酒精过敏?”

他摇摇头:“可能过期了。”

我:????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这里度过,白天我睡醒过后就去恩施城里瞎鸡儿逛,逛累了就找个网吧打游戏。差不多十来点就回青旅跟下班的老板烤火聊天煮鸡蛋煮土豆,然后又让他开热水洗个澡就回床上跟人裸聊。

时间悠长又闲淡,完全符合我对躺平的认知。

这家青旅开了很多年,早前些年还是挣钱的,但是后面疫情那几年就没什么生意了。到现在只有打扫的阿姨每隔两天来打扫一次,而这个月份恩施又是旅游淡季,别说人了,鬼都不好找。

至少我待的这快一周了,我见到的入住的客人就一个……真就一个,住了一晚上就走了。

老板去上班的原因很直接,他要挣钱养青旅。

所以他白天不在,晚上九十点钟才回来。

大前天晚上我和他在火炉旁边烤土豆。他一边扒拉土豆一边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住青旅的人少了,生意也就不行了,你看为什么我烧热水那个不全天候提供,因为一天要用八十多块钱,我这他妈一天都挣不了八十。

我想了想我住一天是64块,是个单间,毕竟我磨牙,基本上是不跟别人一起睡的,怕别人半夜驱魔。连上房屋水电之类的,估计一个月倒贴个几千块很有可能。

我叹口气,说:“现在的人出门就是到景点去打卡,热情洋溢拍完照过后瞬间冷漠,完全不是为了认识新朋友听听各地的故事。”

他一愣:“嘿,还真是。”

其实有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我出门可以遇到那么多事和人,他们出门也不少啊,但就是感觉旅行一圈用的钱不老少但又好像除了打个卡什么都没感受到。

我靠那能一样么?你住住的是酒店,打卡旅游景点,最后去酒吧喝两杯,来你告诉我这几个环节有哪个能让你遇到人和事,能让你听到这个地方的故事与风土?

你跟酒店保洁聊天?人可能只觉得你这个人有病。

酒吧可以?

酒吧不可以。且不说你有没有主动和别人聊天的社交能力,就是你看到别人都是三五成群的你都不好打扰,而那种氛围很好无限欢迎新朋友的酒吧你没在那个地方生活很多年你根本找不到。

老板跟我说他开青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认识新朋友,想听听天南海北客人的故事,想接触接触那些自己不了解的世界。

我当时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主要这个老板长得太出戏了。就脸还是普普通通的长相,但是那个眉毛,就一点,你懂么,不是窄,是很短。

炉火摇曳下,老板一边专心扒拉土豆一边和我聊自己的人生梦想,我一边看土豆一边看老板的眉毛,他说的话听了一半。

他还是从事法律相关行业的,我就想问他的对手看到他这眉毛会不会思路被打断只想笑然后就被迫输掉官司,算是武器的一环。

接着我就不明白了,他一直在扒拉土豆,为啥就能把那玩意儿烤焦了,那他专心到哪去了?

老板和我这几天聊了很多,从文学到影视,从南方到北方,从汽车到摩托,从历史到人文,他带着我大半夜去逛恩施的古道,因为那会儿没什么人,我都一路在担心会不会让别人住家户觉得我们是贼娃子是去踩点的。

但实话实说,我在他这里住的很开心。

白天他不在,我就像这家店的义工一样,坐在这里帮他守店,晚上他回来过后就一起继续聊天。他说他再几年准备开车去欧洲,这几年在准备钱,在了解长途旅行的基本知识,他说起我才想起为什么第一天晚上我和他聊天我说我就是长期旅行他能两眼放光了。

我他妈当时以为他是个gay。

我也终于明白前几年那些说去丽江、大理之类的地方开民宿是为了什么。

这里没有cbd,没有kpi,没有人类社会后现代紧张的秩序,只有古早那些最原始的品质。

就像待的这几天一样,他的店从不锁门,我的房门也从来不锁,我喝了他的啤酒会自己去给他转账,但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甚至到现在我和他还是电话联系,他知道我的名字,我连他的姓氏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土家族的,但这也不妨碍我每天晚上都和他相谈甚欢。

这让我想起第二天晚上和他一起聊天的时候的对话:

“我准备今年去湛江那边过年,待个十来天。”

“那你的小孩家人呢?”

“嗯?谁跟你说我有小孩了。”

“额,那你多少岁啊?”

“我四十几啊。”

“丁克?”

“我连婚都不想结,丁什么克?”

“哈?那嫂子不生气?哎嫂子不住这边吗?”

“她在安徽,每年旺季的时候就过来。我和她都十来年了,一直都这样啊。”

“嫂子跟你去湛江吗?”

“她不去,她说她不想去,我就一个人去呗,她有点宅,她不喜欢出门。”

“那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要结婚吗?”

“只要喜欢,结婚证有什么用;只要不喜欢,结婚证又有什么用?”

因为他这句话,我懵了很久。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又说道:“至于小孩,我想过了。生了下来就要负责任,但我还有我很多想要去做的事,我的能力也有限,只有做选择了。”

我看着面前这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他想写关于中国各地文化习俗的书,说他想去欧洲自驾,说他想长久地开着这个青旅,说他想长久地认识各地的朋友,说了他很多想要做已经在做还没有做的梦想,觉得又荒诞又崇高。

二十岁的时候,每个人都把这些挂在嘴边上,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也相信别人;

到三十岁了,几乎就腰斩了,梦想可能是一个贬义词,或者是一个中性词,反正不算褒义词。当你聊起这个的时候,很多人会当面夸你,但在背后说你这个人不认清现实不实际。我当然知道,我今年就要满三十;

四十岁可以像这个老板一样聊出这些东西并且还在往那方向努力,我是觉得太牛逼了。

所以尽管有时候我确实觉得他兴致勃勃的话题我不感兴趣,但我仍旧专注地去听他讲,至少也专注地去看他的眉毛。

因为我祝愿我自己到四十岁的时候,也能像他一样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管是在恩施或是在四川,不管是在天涯还是咫尺。

这几天白天守店也确实让我有种错觉,我自己有家这样的青旅或者酒吧。我就坐在大厅码字,等待着杳杳天下侠客从四面八方而来,给我讲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故事,从日升东方到夕阳西下,把什么都忘掉,再回到那个没有什么能让我们烦恼的年代。

就像前天晚上老板给我打电话说:“兄弟,要不你就在这多住几天?不收你钱。我觉得和你聊天挺开心的。”

就很随便,也很简单。

就像我写这篇之前发的朋友圈,见了面也只是轻轻问你一句“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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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悠悠的江湖路啊。

有机会一起喝酒。

最后,请持续相信你关注我是因为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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