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在马家下人的慌乱喊叫声中,玉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大仇已报!她拎起收拾好的包袱,趁着黑夜这个巨大的保护伞,趁乱悄悄溜出了马家。
马老太爷—她此次要刺杀的人,名叫马占元,是威震四方的六十四路伏虎刀的传人。借着夜色,她一路狂奔,一颗心在胸膛里狂乱地撞击着。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她停下来,想歇一歇喘口气。恰好旁边有条小溪,蹲在溪边,掬起一捧清水将脸上的汗洗去,又喝了几口溪水,解解渴。
风吹过树林,发出簌簌清响,清响中还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玉荣心里一喜,叫道:“婆婆,你来啦?”
话音刚落,两柄钢刀劈面砍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马老太爷马占元的儿子马常和孙子马康。马常转而攻击玉荣下盘,马康攻击玉荣面门。伏虎刀法至刚至猛,速度极快,攻势极猛。玉荣全力迎击,将手中之剑挥得迅疾如风,周身形成一张剑网,风雨不透。刀剑相击,时而迸出簇簇火花,在黑夜中刺人眼目。
玉荣的剑法虽还不错,但被双刀夹击,渐渐地力不从心,身形逐渐凝滞,闪转腾挪都不似刚开始那般灵活。马常对敌经验丰富,瞧出玉荣一个破绽,立即挥刀砍落玉荣手中之剑,马康趁机将刀架在玉荣脖子上。失去了兵器,又被人指着要害,玉荣心想:难道我今夜就要葬身在此地吗?
马常问道:“小贼,你是什么人?敢混到我马家,杀害我父亲!”
玉荣回道:“马占元杀了我赵家上下七十口人命,我不过是让他血债血偿罢了。难道他不该死吗?”
马康怒道:“你胡说,我爷爷是名动江湖的大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是哪儿来的小贼,竟敢污蔑我爷爷,败坏他老人家的声誉!”
“哼……马占元确实名满江湖,所以江湖中人都恭维他,对他做的恶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玉荣冷笑道。
马康刀尖向前,刺向玉荣咽喉。玉荣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电光石火间,一只如枯木般的手弹开了马康的刀,虽然只是轻轻一弹,马康手中之刀却险些脱手飞出,虎口也被震得生疼。来人另一只手抱起玉荣,飞身跃出一丈开外,远远地和马家父子对峙。
借着点点星光,马常认出来人,竟是在马家做缝补活计的赵婆婆。马常吃惊:一个缝衣补袜的老婆婆居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自己竟一点都没发现,实在是走眼了。
赵婆婆满脸皱纹,看上去六十多岁了,和马常的父亲马占元差不多年纪,只是一双眼还清明得很。身板微微佝偻,却站立如松,毫无老朽之气。
马常道:“赵婆婆,你和这小贼是一伙的?”
赵婆婆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回道:“玉荣丫头是我老婆子的孙女。你待怎样?”
马常道:“我马家从未亏待过你祖孙二人,为何恩将仇报,对我爹痛下杀手?”
“恩将仇报的不是我,而是马占元。你父子两个去吧,当年的事你们不知情,马占元已死,我可以不和你们计较。”赵婆婆说完便施展轻功,片刻间已带着玉荣跃出数丈。
马家父子不明就里,这祖孙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马老太爷就成了这两祖孙的灭门仇人了?于是纵身奔出,追随赵婆婆而去。
赵婆婆左手挟着玉荣,速度却丝毫不慢,犹如展翅的飞鹰般,一刻不停地往前飞跃,似乎不知疲累为何物。一路翻山越岭,马家父子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以为要跟丢了,赵婆婆却在一处废墟前停下了。
眼前所见,一片断壁残垣,杂草丛生,蛛网密结,想是荒废已久。在冷月的清辉下,让人觉得格外悲凉。
“你们到底还是跟来了。”赵婆婆抚着倒塌了大半的墙壁,叹息着,“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马常道:“赵婆婆,有话直说,咱们之间的账得算清楚。”
“哼……”赵婆婆怒从心头起,“算账?好,我今天就好好和你算一算。”她抬起头看着夜空,四十年前,也是这样月光朦胧,也是这样漫天繁星。
那时候,她还是风雷门的大小姐赵崇英。为了追一只乌鸦,她从自家小院跑到了后山。那只乌鸦一直在她院子里叫,叫声粗嘎难听,实在惹人厌烦。赶走了,居然还会再回来。为了一劳永逸,崇英决定抓住它,封了它的嘴。
在后山,崇英跟丢了乌鸦,却遇到一个人,那人就是伏虎门的少爷马占元。马占元年少成名,靠着家传绝学六十四路伏虎刀跻身江湖英雄榜。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副好皮囊,仪表堂堂,剑眉星目。在朗月灿星之下,他走过来,对她说:“赵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然后,他就为她抓住了那只乌鸦。乌鸦不是个好预兆,可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眼前这人真好。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两个青年开始谈婚论嫁。双方父母欣然同意,一切都很顺利。变故发生在下聘的那一天。
那天,马占元和他的父亲带着无数聘礼来赵家,聘礼堆满了赵家的大堂和院子,她的父母眉开眼笑,用心招待亲家。众人都说赵家小姐真是好福气,找到了如此看重自己的夫家,以后有享不尽的福。
风雷门上下喜气洋洋,马家却突然动了手。聘礼多,护送的人也多,马家的好手几乎都来了。在下聘这样喜庆的日子,其乐融融,赵家毫无防备,这是最好的时机。马家出其不意给了风雷门沉重一击,肆无忌惮血洗了赵家。他们抢了金银财宝往自己腰包里塞,到处翻箱倒柜,把一切值钱的玩意儿都卷走。
崇英看见父母倒在血泊里,再也醒不过来。赵家的婢仆和风雷门人倒在地上,地板和墙壁都被鲜血浸红了。她找到马占元,问他:“为什么?就为了钱吗?”
“赵家的风雷剑谱我一直想要。”马占元冷冷地回道。
是了,赵家的风雷剑,马家的伏虎刀,江湖上并驾齐驱的武功,令人闻风丧胆。风雷剑法,兼具雷霆万钧之强劲与风飘无形之灵活,攻守兼备。马占元父子贪心不足,有了家传伏虎刀还不够,竟还觊觎她家的风雷剑法。只是,外人不知道……
崇英剑指马占元,说道:“你们不知道,风雷剑法向来是风雷门门主口授给传人的,根本没有剑谱。”
“哦?看来,我想要的风雷剑谱,只能从你嘴里抠出来了。”马占元提刀砍向崇英,刀刀直指要害。两人武功不相上下,缠斗良久。崇英心想现在打不过他,不如先走,以待来日。于是扔了个烟火弹,趁着烟雾障目,从风雷门密道逃走了。
待她走出密道,回头望向自家的方向时,风雷门已是大火冲天,熊熊烈焰吞噬了她的家,将她熟悉的一切化为灰烬。她的父母,她的师兄弟师姐妹,她的院子……攥紧手指,她发誓必报此仇。
回忆了四十年前的往事,赵婆婆已是泪眼婆娑,“你们站立的这片土地,你们眼前的这片废墟,就是昔日的风雷门。这里本该是繁花似锦,树丛掩映,高楼广厦,飞檐画廊,我风雷门人在此安居乐业。只是这一切,都被你马家先人给毁了!”
“不可能,我不信。”马康听完,扔掉手中之刀,大喊大叫。
马常安抚好儿子,缓缓走到赵婆婆面前,脸色凝重,郑重地抱拳说道:“赵婆婆,实在是马家对不住你。”说着便鞠了个躬。
赵婆婆抬手擦泪,刹那间,马常左手扬起,打出三颗蚀骨钉。这是马家的独门暗器,中此暗器者会感到疼痛无比,有如蚀骨之痛。
赵婆婆腹部中了蚀骨钉,马常紧接着右手挥刀,砍向赵婆婆脖颈,赵婆婆忙运轻功向后退了数丈,躲过了这一刀。
“好哇,马家果然都是惯施偷袭的卑鄙小人,今日我就用风雷剑来会会马家的伏虎刀。”赵婆婆忍着剧痛,抽出玉荣的青钢剑,和马常缠斗起来。
赵婆婆虽已受了伤,但武功和内力高出马常不少,加之风雷剑法飘逸灵动,她应对马常的伏虎刀时以闪避为主,并不以力相抗,觑着马常偶尔露出的破绽,便立即攻击。五十余招过后,倒是马常手臂上、小腿上挂了好几道彩。
马康见他爹受了伤,捡起刀朝赵婆婆冲过来,玉荣忙用小石子打中了他小腿,一个趔趄,马康栽倒在赵婆婆脚边。赵婆婆眼明手快,一剑刺中马康咽喉。眼见儿子死了,马常血气上涌,刀法渐乱,赵婆婆瞅准时机,一剑刺穿马常胸膛,马常顿时倒地气绝。
打败了马家父子,赵婆婆也耗尽了心力,腹部血流不止。玉荣跑过来,搀赵婆婆坐下,哭着道:“婆婆,你怎么样?我来给你伤口敷一些药。”
“傻孩子,我已经不行了,幸而大仇已报,我也没有遗憾了。我只是放心不下你,江湖风雨,多少险恶,以后你就隐姓埋名,再不要涉足江湖,婆婆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辈子。”赵婆婆叮嘱完玉荣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虽然玉荣是赵婆婆收养的,但赵婆婆对玉荣一直都温和慈爱,并且悉心教导她风雷剑法。玉荣和赵婆婆的感情十分深厚,乍然失去唯一的亲人,伤心不已。
时间渐渐流逝,天边隐隐呈现出灰蓝色,那是破晓时分太阳即将降临世间的前兆。玉荣将赵婆婆安葬在风雷门的废墟。离开了四十年,现在终于回家了。
迎着晨曦,玉荣握着青钢剑大步离开,她会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隐居,在那里过没有欺骗,没有阴谋,没有杀戮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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