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电影《毒舌大状》

对律师最初的想象，是港剧里大律师的头戴假发、身穿长袍、字字铿锵。作为社会公认的体面和高薪职业之一，律师曾是无数年轻人的梦想，每年吸引着数以万计的学子涌进各大法律院校。然而毕业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眼前的不是康庄大道，而是无数的望不到头的羊肠小路。是选择非诉，还是选择诉讼？是依附大律所，还是独立执业？甚至是继续坚持，还是干脆转行？任何一个不同的选择，都将把他们带到不同的路口。

“我当时真的很怕被他拿刀捅了”

西琳坐在法院门口的长椅上，看似平静实则紧张地盯着她对面的债务人。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西琳手上有一宗关于债务纠纷的案子，一个月前已经向法院对债务人提出了执行申请，但一直没有执行到任何财产。为了这宗案子，她一个月内跑了十几次法院，和法官软磨硬泡，事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终于在三天前，她退而求其次让法官批了几份调查令，准备对债务人的银行账户开展进一步调查。

这一调查就发现了问题。

西琳发现，在过去一个月内，债务人的银行账户根本没有被法院冻结，甚至有好几笔大额款项的转入和转出。西琳拿着调查结果返回法院，找到法官要个说法。法官也很硬气，回应道当时他已经在电脑程序上执行了冻结，现在出了这样的情况，应该是程序开发方的问题，与法院方无关。西琳火了，当即表明要追究法院责任，申请国家赔偿。

第二天，西琳拿着写好的国家赔偿申请书去到法院，法官的态度当即软化了。于是她跟法官沟通：我也不是非要为难你，也是为了维护我的当事人权益。要不这样，我把债务人叫过来，你想办法把他拘了，做个笔录，好歹让他先赔点钱出来。法官只好点头同意。于是西琳掏出手机，拨通了债务人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假意告诉对方她的当事人愿意和解，把对方成功地骗到了法院。债务人到达法院后发现被骗，但也不能再脱身，只好同意做笔录并还钱。然而当时时间临近中午，法院已快关门了。

西琳问法官，现在人到了，中午休息这段时间怎么办？

你就带他出去吃个饭，下午再回来呗。法官很自然地说。

西琳难以置信地看着法官，我才刚把他骗过来做笔录，你居然叫我跟他出去吃饭。我一个女生，万一走出法院后他拿把刀把我捅了呢？

要不这样，西琳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对债务人说，你打电话让你老婆过来，我也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陪我。中午我们就在这坐着，一直等到下午法院开门。

于是就有了开头这一幕。

中午的时候，法院的工作人员都外出吃饭了，原本熙熙攘攘的法院变得冷清起来。重庆已经入冬了，法院外立着几棵零星的树，在寒风中比划着凄凉的手势。西琳坐在长椅上冻得发抖，不停地朝手心呵气。他应该不敢在法院里乱来吧，西琳想，但心中的不安隐隐挥之不去。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她饿得眼前发黑，但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终于，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楼梯尽头，她提着的心才终于松懈下来。然后顺便在法院大厅吃完了客户闻讯赠送的豪华外卖。

“没时间，没成长，没意思，没生活”

晚上十一点，罗俐推开家门，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有着魔都之称的上海是一座灯红酒绿的城市，但是窗外繁华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望着窗外不停变换的光影，静静地瘫了一会儿，又挪到了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加班。

罗俐来上海已经两个月了，目前正在某著名红圈所实习。

她的父亲是一名资历颇深的老法官，然而她在读本科时却选择了新闻媒体专业。随着对媒体行业不断地深入了解，她在确认了自己不想成为记者的同时又逐渐萌生了对法律的兴趣。于是在本科毕业后，她又前往英国研读了两年，随后便收到了来自上海的offer。

在当今的大环境下，毕业后能进入顶尖律所实习无疑是一份惊喜。她没有过多考虑，打包好了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回到了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然而很快她便发现，事情的走向和她的预期有所偏离。

她所进入的团队，主要业务是为资产证券化（ABS）产品进行法律上的合规和公证。所谓资产证券化，是指将一组能够在未来产生可预测稳定现金流收益的资产进行组合，配以相应信用增级后，从而转变为一种可流通的证券化产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无数的发行文件需要准备，各种法律权益需要做尽调。而她的每日工作，就是做尽调。

于是她开始每天七点起床，十点下班回家，然后继续工作到一两点。午休是不存在的，双休日也是不存在的。不仅是她，全公司下到实习生上到senior，全都像上了发条一样工作着。审文件，听录音，审文件，听录音。这个循环构成了她的日常。大多数时候，她在下班回家的地铁上也都戴着耳机，不是在听音乐，而是在听访谈的录音文件。

罗俐渐渐厌烦了这种生活。她对法律最初的兴趣来源于她的父亲。大学时的暑假，父亲会让她帮忙处理的一些纠纷案件的卷宗，她由此萌生了兴趣。然而当她从海外学成归来后，却发现没有中国法背景的她，完全无法在国内从事任何诉讼相关的工作。非诉的工作也不是完全无趣，但由于尽调的事情太过繁杂，她很少能腾出时间从事真正能让她成长的内容。除此之外，每日埋首在文件中，对于更喜欢与人接触的她来说也是种折磨。尤其是当她看到公司的senior，依然跟她一样每日苦熬时，她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慌。

我不想未来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她想着，这种毫无人气的生活氛围让她窒息。于是在某个加班到头昏眼花的深夜，她提交了法考的报名表，决心在上岸后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