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原文
安皇帝乙隆安二年(戊戌,公元三九八年)
会稽王道子忌王、殷之逼,以谯王尚之及弟休之有才略,引为腹心。尚之说道子曰:“今方镇强盛,宰相权轻,宜密树腹心于外以自籓卫。”道子从之,以甚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用为形援,日夜与尚之谋议,以伺四方之隙。
桓玄求为广州。会稽王道子忌玄,不欲使居荆州,因其所欲,以玄为督交、广二州军事、广州刺史;玄受命而不行。豫州刺史庾楷以道子割其四郡使王愉督之,上疏言:“江州内地,而西府北带寇戎,不应使愉分督。”朝廷不许。楷怒,遣其子鸿说王恭曰:“尚之兄弟复秉机权,过于国宝,欲假朝威削弱方镇,惩艾前事,为祸不测。今及其谋议未成,宜早图之。”恭以为然,以告殷仲堪、桓玄。仲堪、玄许之,推恭为盟主,刻期同趣京师。
时内外疑阻,津逻严急,仲堪以斜绢为书,内箭簳中,合镝漆之,因庾楷以送恭。恭发书,绢文角戾,不复能辨仲堪手书,疑楷诈为之,且谓仲堪去年已违期不赴,今必不动,乃先期举兵。司马刘牢之谏曰:“将军,国之元舅;会稽王,天子叔父也。会稽王又当国秉政,向为将军戮其所爱王国宝、王绪,又送王廞书,其深伏将军已多矣。顷所援任,虽未允惬,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军何损!晋阳之甲,岂可数兴乎!”恭不从,上表请讨王愉、司马尚之兄弟。
道子使人说楷曰;“昔我一卿,恩如骨肉,帐中之饮,结带之言,可谓亲矣。卿今弃旧交,结新援,忘王恭畴昔陵侮之耻乎!若欲委体而臣之,使恭得志,必以卿为反覆之人,安肯深相亲信!首身且不可保,况富贵乎!”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我知事急,寻勒兵而至,恭不敢发。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动。我事相王,无相负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杀国宝及绪,自尔已来,谁敢复为相王尽力者!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时楷已应恭檄,正征士马。信返,朝廷忧惧,内外戒严。
会稽世子元显言于道子曰:“前不讨王恭,故有今日难。今若复从其欲,则太宰之祸至矣。道子不知所为,悉以事委元显,日饮醇酒而已。元显聪警,皮涉文义,志气果锐,以安危为己任。附会之者,谓元显神武,有明帝之风。
殷仲堪闻恭举兵,自以去岁后期,乃勒兵趣发。仲堪素不习为将,悉以军事委南郡相杨佺期兄弟,使佺期帅舟师五千为前锋,桓玄次之,仲堪帅兵二万,相继而下。佺期自以其先汉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门地,谓江左莫及。有以比王珣者,佺期犹恚恨。而时流以其晚过江,婚宦失类,佺期及兄广、弟思平、从弟孜敬皆粗犷,每排抑之。佺期常慷慨切齿,欲因事际以逞其志,故亦赞成仲堪之谋。
八月,佺期、玄奄至湓口。王愉无备,惶遽奔临川,玄遣偏军追获之。
九月,辛卯,加会稽王道子黄钺,以世子元显为征讨都督,遣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将兵讨王恭,谯王尚之将兵讨庾楷。
己亥,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单骑奔桓玄。会稽王道子以尚之为豫州刺史,弟恢之为骠骑司马、丹杨尹,允之为吴国内史,休之为襄城太守,各拥兵马以为己援。乙巳,桓玄大破官军于白石。玄与杨佺期进至横江,尚之退走,恢之所领水军皆没。丙午,道子屯中堂,元显守石头,己酉,王珣守北郊,谢琰屯宣阳门,以备之。
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杀王国宝,自谓威无不行,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其才,深怀耻恨。元显知之,遣庐江太守高素说牢之,使叛恭,许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又以道子书遗牢之,为陈祸福。牢子谓其子敬宣曰;“王恭昔受先帝大恩,今为帝舅,不能翼戴王室,数举兵向京师,吾不能审恭之志,事捷之日,必能为天子相王之下乎?吾欲奉国威灵,以顺讨逆,何如?”敬宣曰:“朝廷虽无成、康之美,亦无幽、厉之恶;而恭恃其兵威,暴蔑王室。大人亲非骨肉,义非君臣,虽共事少时,意好不协,今日讨之,于情义何有!”
恭参军何澹之知其谋,以告恭。恭以澹之素与牢之有隙,不信。乃置酒请牢之,于众中拜之为兄,精兵坚甲,悉以配之,使帅帐下督颜延为前锋。牢之至竹里,斩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东莞太守高雅之还袭恭。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纵骑横击之,恭兵皆溃。恭将入城,雅之已闭城门。恭单骑奔曲阿,素不习马,髀中生疮。曲阿人殷确,恭故吏也,以船载恭,将奔桓玄,至长塘湖,为人所告,获之,送京师,斩于倪塘。恭临刑,犹理须鬓,神色自若,谓临刑者曰:“我暗于信人,所以至此,原其本心,岂不忠于社稷邪!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并其子弟党与皆死。以刘牢之为都督兗、表、冀、幽、并、徐、扬州、晋陵诸军事以代恭。
俄而杨佺期、桓玄至石头,殷仲堪至芜湖。元显自竹里驰还京师,遣丹杨尹王恺等发京邑士民数万人据石头以拒之。佺期、玄等上表理王恭,求诛刘牢之。牢之帅北府之众驰赴京师,军于新亭。佺期、玄见之失色,回军蔡洲。朝廷未知西军虚实,仲堪等拥众数万,充斥郊畿,内外忧逼。
左卫将军桓修,冲之子也,言于道子曰:“西军可说而解也,修知其情矣。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西军沮恐。今若以重利啖玄及佺期,二人必内喜;玄能制仲堪,佺期可使倒戈,取仲堪矣。”道子纳之,以玄为江州刺史。召郗恢为尚书,以佺期代恢为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以修为荆州刺史,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黜仲堪为广州刺史,遣仲堪叔父太常茂宣诏,敕仲堪回军。
大赦。
殷仲堪得诏书,大怒,趣桓玄、杨佺期进军。玄等喜于朝命,欲受之,犹豫未决。仲堪闻之,遽自芜湖南归,遣使告谕蔡洲军士曰:“汝辈不各自散归,吾至江陵,尽诛汝馀口。佺期部将刘系帅二千人先归。玄等大惧,狼狈西还,追仲堪至寻阳,及之。仲堪既失职,倚玄等为援,玄等亦资仲堪兵,虽内相疑阻,势不得不合。乃以子弟交质,壬午,盟于寻阳,俱不受朝命,连名上疏申理王恭,求诛刘牢之及谯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朝廷深惮之,内外骚然。乃复罢桓修,以荆州还仲堪,优诏慰谕,以求和解,仲堪等乃受诏。御史中丞江绩劾奏桓修专为身计,疑误朝廷,诏免修官。
初,桓玄在荆州,所为豪纵。仲堪亲党皆劝仲堪杀之,仲堪不听。及在寻阳,资其声地,推玄为盟主,玄愈自矜倨。杨佺期为人骄悍,玄每以寒士裁之。佺期甚恨,密说仲堪以玄终为患,请于坛所袭之。仲堪忌佺期兄弟勇健,恐既杀玄,不可复制,苦禁之。于是各还所镇。玄亦知佺期之谋,阴有取佺期之志,乃屯于夏口,引始安太守济阴卞范之为长史以为谋主。是时,诏书独不赦庾楷,玄以楷为武昌太守。
初,郗恢为朝廷拒西军,玄未得江州,欲夺恢雍州,以恢为广州。恢闻之,惧,询于众,众皆曰:“杨佺期来者,谁不戮力;若桓玄来,恐难与为敌。”既而闻佺期代己,乃与闾丘羡谋阻兵拒之。佺期闻之,声言玄来入沔,以佺期为前驱。恢众信之,望风皆溃,恢请降。佺期入府,斩闾丘羡,放恢还都,至杨口,殷仲堪阴使人杀之,及其四子,托言群蛮所杀。
《资治通鉴》译文
晋安帝隆安二年年(戊戌,公元398年)
东晋会稽王司马道子忌恨王恭、殷仲堪对他形成的威逼,因为谯王司马尚之和他的弟弟司马休之有雄才大略,便把他们二人当做心腹。司马尚之劝司马道子说:“现在的局面是,在外方镇守的封疆大吏势力强盛,在朝中的宰相,权力反倒很微弱,您应该在外地的要职上安排心腹之人,以便为自己设置屏障和卫护势力。”司马道子依从了他的计策,任命其司马王愉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以此作为自己的呼应和援手。他从早到晚地与司马尚之谋划商量,等待四方出现什么空隙和机会。
东晋桓玄请求任广州刺史。会稽王司马道子非常忌惮桓玄,本来不打算让他长期居住在荆州,便根据他的请求,任命桓玄为督交广二州军事、广州刺史。桓玄接受了这个任命却不去就任。豫州刺史庾楷因为司马道子割除了他所统辖的四个郡交给江州刺史王愉掌管,便上奏疏说:“江州地处内地,而西府历阳却在北方与贼寇相连接,不应该让王愉分管四郡。”朝廷不批准他的意见。庾楷大怒,派遣他的儿子庾鸿去向王恭游说道:“谯王司马尚之兄弟又独揽了朝廷的机要权柄,超过了王国宝。他们打算借助朝廷的威权来削弱地方上的实力,回想以前所发生过的事,他们将制造的祸乱,实在无法预测。现在趁他们的阴谋还没有计划完成,应该尽早地想办法对付他们。”王恭也觉得是这样,把这意见转告了殷仲堪和桓玄。殷仲堪、桓玄同意王恭的意见,并且推举王恭作为盟主,约定日期,一起率领大军前往京师剿除奸佞。
这时,东晋朝廷内外疑虑纷纷,交通阻塞,水陆关卡林立,形势危急而严峻。殷仲堪用斜纹的绢绸给王恭写了一封书信,藏在箭杆之中,然后装上箭头,涂上油漆,托庾楷转交给王恭,王恭打开信,因为绢的角上抽丝,不再能确切地辨出是殷仲堪的亲笔手书,怀疑此信是庾楷伪造的,况且想到去年讨伐王国宝时,殷仲堪曾经违反期约,按兵不发,这次也一定会同去年一样,因此便先行向都城大举进兵。司马刘牢之劝谏他说:“将军您是皇帝的舅父,会稽王是皇帝的叔父。会稽王现在又正在当朝,掌握着国家的大政,他过去曾经因为您而杀了他非常庞爱的王国宝和王绪,后来又把王廞写给他的指控您的书信送给了您。畏惧您的表象已经很多。他最近所作的人事任命,虽然不能说是公允恰当,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过失。把庾楷所辖的四个郡割让给王愉统领,对于将军又有什么损害呢?晋阳的兵甲战事,怎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不断发动呢?”王恭拒不听从,向朝廷呈上奏书,请求发兵讨伐王愉和司马尚之兄弟。
司马道子派人向庾楷游说道:“过去我和你,恩情如同骨肉,在帷帐中尽情欢饮,结带密谈,可以说是再亲近也没有的了。你今天抛弃了过去的好朋友,结交了新的援手,难道你忘记王恭过去欺凌、侮辱你的羞耻了吗?如果你打算委屈自己甘愿做他的臣属,那么等到王恭一旦真的达到了目的,他一定会认为你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怎么能肯于深深地亲近、相信你!那时候,恐怕性命都还不容易保全,更何况富贵呢!”庾楷大怒说:“王恭过去到京师参加先帝的葬礼,相王忧愁恐惧,无计可施,我知道事情的紧急,才带了兵马前来,使得王恭不敢当时发作。去年的事情,我也是随时等候命令行动。我事奉相王,没有一点对不起他的地方。相王无法抗拒王恭,反而诛杀了王国宝与王绪,从那时以来,谁还敢再去为相王尽心尽力呢!我庾楷是实在不能把全家交给别人来屠杀消灭呀!”这时,庾楷已经响应了王恭发出的讨伐奸佞的檄文,正在征召兵马。庾楷的复信送给司马道子之后,朝廷上下一片忧虑恐惧,京城内外戒严。
会稽王的长子司马元显向父亲司马道子进言说:“上次我们没有讨伐王恭,因此才有了今天这场灾难。今天如果还像上一次那样满足他们的要求,您太宰的杀身之祸可要到了。”司马道子此时已经慌得不知所措,把事情全部交给司马元显办理,自己每天只是痛饮美酒而已。司马元显聪颖机警,颇晓得一些文章义理,志向气度果敢敏锐,也能把天下的安危当做自己的责任。依附于他的人,都称赞司马元显英明勇武,很有明帝的风度。
殷仲堪听说王恭已经向京师大举进兵,自己因为去年拖延了出兵的期约,也马上集结部队,尽快出发。殷仲堪素来对带兵打仗很不熟悉,把指挥军事行动的权利,完全委托给了南郡相杨佺期兄弟,派遣杨佺期统率五千水军做前锋,然后派桓玄做第二队,最后由殷仲堪自己统率兵士二万人,紧跟他们而顺流东下,杨佺期自己认为从他的祖先东汉太尉杨震一直到他的父亲杨亮,九代都以才能仁德而著名,始终以自己的门第为骄傲,以为这是东晋的所有世家都赶不上的。有的人拿他同东晋尚书左仆射王珣相比,杨佺期还异常愤恨。但是因为他们家族逃亡到江南的时间较晚,所以婚姻与仕途都不得意。杨佺期和他的哥哥杨广、弟弟杨思平、堂弟杨孜敬等人性格都很粗犷豪迈,经常受到别人的排挤压抑。杨佺期对此常常衔恨切齿,慷慨激昂,正打算找一个机会痛快施展,实现自己的抱负,因此他也非常赞成殷仲堪的计划。
八月,杨佺期、桓玄突然来到湓口,王愉根本没有防备,惊慌失措,匆匆逃往临川。桓玄派遣小股部队去追赶他,并把他生擒回来。
东晋宁朔将军对启方、南阳太守闾丘羡,带领部队二万人进攻南燕,同南燕中军将军慕容法、抚军将军慕容和在管城交战,邓启方等人的部队失败,他单人匹马逃走,免于一死。
九月,辛卯(初二),东晋朝廷授予会稽王司马道子黄钺,任命会稽王长子司马元显为征讨都督,又派遣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带兵讨伐王恭,派遣谯王司马尚之带兵讨伐庾楷。
己亥(初十),东晋谯王司马尚之在牛渚将庚楷打得大败,庾楷单人匹马投奔桓玄。会稽王司马道子任命司马尚之为豫州刺史,司马尚之的弟弟司马恢之为骠骑司马、丹杨尹,司马允之为吴国内史,司马休之为襄城太守,并让他们各自拥有部队,来作为自己的援手。乙巳(十六日),桓玄在白石将朝廷的部队打得大败。桓玄与杨佺期开进到了横江。司马尚之退兵逃走,司马恢之所统领的水军全军覆没。丙午(十七日),司马道子搬到中堂去住,司马元显驻守石头。己酉(二十日),王珣开到京师北郊,谢琰则在宣阳门屯下重兵以防意外。
王恭历来仗恃自己的才能和地位傲视凌辱同僚,逼杀王国宝之后,他更自以为他的声威没人敢违逆。他既依仗刘牢之作为自己的爪牙,又只把他当做自己私人的部将那样对待,刘牢之对自己的才能很自负,感到深深的羞辱和气愤。司马元显知道这种情况,便派遣庐江太守高素去游说,唆使刘牢之背叛王恭,并且答应他事成之后便把王恭的职位、封号全部转授给他。高素又把司马道子的书信交给了刘牢之,向他陈说了祸福利害。刘牢之对他的儿子刘敬宣说:“王恭过去蒙受先帝的大恩大德,今天又是皇上的舅舅,但是他不能作为羽翼拥戴王室,反而多次向京师发兵,我真不能想象王恭的野心有多大,他的计划一旦实现,他还能继续处在皇上和相王的手下吗?我打算遵奉朝廷的威仪与旨意,用顺乎民心的举动来讨伐叛逆,你看如何?”刘敬宣说:“现在的朝廷虽然没有周成王、周康王当政时那么完美,但是也没有周幽王、周厉王那样的昏庸残暴。而王恭却依仗军队的威势,粗暴地蔑视、凌辱王室。父亲您与他在感情上既不是骨肉关系,在道义上也不是君臣关系,虽然一起共事一段时间,脾气秉性爱好也并不很合谐、投机。你今天去讨伐他,于情义没有什么干系。”王恭的参军何澹之知道了他的打算和计划,把这些告诉了王恭。
王恭因为知道何澹之历来与刘牢之有矛盾,所以没有相信何澹之的话。于是他备办下酒席,宴请刘牢之,当着众人的面,拜刘牢之为义兄,又把自己的精锐部队和一切好的装备,全部配备给刘牢之,让他率领帐下督颜延作为前锋。刘牢之来到竹里,便斩了颜延宣布投降朝廷。他派他的儿子刘敬宣和他的女婿东莞太守高雅之回击王恭。王恭此时正在城外阅兵示威,刘敬宣驱使骑兵拦腰进攻他的队伍,王恭的军队全部溃败。王恭想要回城,高雅之已关闭了城门。王恭单人匹马逃奔曲阿。他平时不怎么习惯骑马,以致把大腿内侧磨破了。曲阿人殷确是王恭过去的下属,他用船载着王恭,打算前去投奔桓玄,刚到长塘湖,却被人告密,把他抓住,押送京师,在倪塘斩首。王恭临死时,还在从容不迫的梳理着自己的胡须,神色像平时那样自然。他对监督施刑的人说:“我自己的昏庸就在于我轻率地相信别人,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过追究我的本意,我哪里是不忠于朝廷呵!但愿百代以后的人们能知道有过我王恭这个人。”他和他的儿子兄弟、同伙全部被处死。东晋朝廷任命刘牢之为都督兖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徐州、扬州晋陵诸军事,替代了王恭。
不久,杨佺期、桓玄来到石头,殷仲堪也来到芜湖。司马元显从竹里飞马回到京师,派遣丹杨尹王恺等征发京邑的百姓几万人据守石头,以抵抗杨佺期、桓玄的进攻。杨佺期、桓玄等人向朝廷呈上奏章为王恭申辩讲理,请求诛杀刘牢之。刘牢之则统帅北府属下的军队迅速赶到京师,驻扎在新亭。杨期、桓玄一看这种情况,大惊失色,只好把部队撤退到蔡洲。朝廷并不了解西部殷仲堪部队的虚实,看到殷仲堪等人拥有几万人,遍布京郊的山野,感到内忧外患,互为交逼。
左卫将军桓修是桓冲的儿子。他向司马道子进言道:“西部这支军队可以做说服工作使他们分化瓦解,我桓修知道他们内部的情况。殷仲堪、桓玄以下的人们,全都是依赖王恭,王恭既已被杀,西部这支部队一定会感到沮丧恐慌。现在如果答应用很大的好处来引诱桓玄和杨佺期,他们二人一定会心中暗喜。这样,桓玄可以制住殷仲堪,杨佺期也可能叛降过来,殷仲堪自然可以拿下。”司马道子采纳了他的意见,任命桓玄为江州刺史;召郗恢回朝任尚书;任命杨佺期代替郗恢任都督梁、雍、秦三州诸军事,雍州刺史。任命桓修为荆州刺史,暂时兼管左卫将军所属文武官员并到那里去镇守,命令刘牢之派一千人护送桓修。朝廷又贬黜殷仲堪为广州刺史,派殷仲堪的叔父太常殷茂去宣读诏书,敕令殷仲堪马上撤回部队。
东晋实行大赦。
殷仲堪接到朝廷的诏书,勃然大怒,催促桓玄、杨佺期继续向京师进军。桓玄等对朝廷的任命感到高兴,打算接受,正在犹豫不决。殷仲堪听说了这种情况,匆忙地从芜湖向南撤退,并且派人去告诉蔡洲的军士说:“你们这些人如果还不各自散伙回家,等到我回到江陵,把你们的家眷全部杀掉。”杨佺期的部将刘系首先率领二千人撤走。桓玄等人非常害怕,也狼狈地向西撤军。他们追赶殷仲堪,直到寻阳方才赶上。此时,殷仲堪已经失去了职务,只能依靠桓玄等人做自己的声援,桓玄等人也正要倚重于殷仲堪的军队,因此,他们虽然在心中暗自互相猜疑,但在形势的逼迫下又不得不联合起来。于是交换儿子兄弟做人质。壬午(二十三日),他们在寻阳正式缔结盟约,决定一致拒绝接受朝廷的任命和指挥,并且联名上了一道奏章为王恭申辩说理,请求诛杀刘牢之以及谯王司马尚之,又质问殷仲堪没有罪过,为什么独独被降职贬黜。朝廷非常惧怕,宫廷内外一片骚乱。于是朝廷又罢免了桓修的官职,把荆州又还给殷仲堪管辖,并对他特别下诏,好言相慰,希望以此求得和解。殷仲堪等人这才接受诏书。御史中丞江绩弹劾桓修等人专门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使朝廷受到蒙蔽而采取了错误的措施。朝廷下诏,免去桓修的所有官衔。
当初,桓玄在荆州的时候,行为过于蛮横,霸道放纵,殷仲堪的一些亲信党羽都曾劝说殷仲堪杀掉他,殷仲堪没有听。等到在寻阳结盟立誓的时候,又因为桓玄的名声与地位,推桓玄作了盟主,桓玄因此更加骄矜倨傲。杨佺期为人骄傲骠悍,桓玄却常常把他当作出身寒微的人士来对待,杨佺期非常愤恨,暗地里向殷仲堪说,桓玄终有一天要成为祸患,请求在盟誓的神坛之上袭杀桓玄。殷仲堪忌惮杨佺期兄弟的勇猛劲健,担心杀掉桓玄之后,更没有人再能牵制他们,于是,苦苦相劝,禁止他那样做。这样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镇守之地。桓玄也知道杨佺期曾经有杀害自己的计划,暗中有消灭杨佺期的打算。于是,他驻扎在夏口,召引始安太守济阴人卞范之做长史,以他为自己的主要谋士。这时,朝廷的诏书唯独没有赦免庾楷,桓玄便任命庾楷为武昌太守。
当初,雍州刺史郗恢拥护朝廷,抗拒西部殷仲堪的部队。那时桓玄还没有当上江州刺史,所以,他打算夺取郗恢的雍州,而让郗恢去当广州刺史。郗恢听说后很害怕,询问手下人有什么办法,大家都说:“如果是杨佺期来,我们谁敢不同心尽力地去抵抗?但如果是桓玄来,恐怕我们很难成为他的对手。”不久,他听说朝廷是派杨佺期来代替自己,于是与闾丘羡商议如何组织兵力抵抗他。杨佺期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将计就计,宣称是桓玄要从沔水向西开进经过这里,让杨佺期做他的先头部队。郗恢的手下人信以为真,听见风声便都溃散,郗恢也请求投降。杨佺期进入官府,下令斩了闾立羡,把郗恢释放回都城。郗恢一家人走到杨口,殷仲堪暗地派人杀了他和他的四个儿子,推说是附近一群蛮人所杀。
十一月,东晋任命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虏将军司马元显为中领军,领军将军王雅为尚书左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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