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末,手机闹钟响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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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过来,他还在睡梦中,她用手摸了一下他有些发胖的脸庞,热乎乎的有点汗,她心里生出许多爱怜。在她眼里,这个30多岁的男人始终像个被溺爱的孩子。她轻轻靠过去,吻一下他的唇,低声在他耳边问,“早上想吃点什么?”

话一出口她呆了一呆。原来,之前每天早上醒来,以前的爱人都是这么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她吃了足足4年他做的饭,最终却依然坚持分手。

(二)

“吃吃吃!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因为工作不如意一晚上愁眉不展的她,心情糟透了,对着那个无辜的男人大发雷霆。

他和她挤在租住的两房一厅里,工资扣掉社保,到账不过三千多,在深圳这样的城市,实在是捉襟见肘,她想要一个64G的ipad,去香港看了好几次,都没有买,舍不得拿出这个钱,她还要攒钱买房子,给自己在这个城市安一个家。排了几年队,买的是安居房,首付二十多万,她拿出所有积蓄订了下来,每月供三千多,她天天满心欢喜等着2014年年底交房。

她是想和他结婚的,他懂得心疼她,陪着她到处玩,给她做好吃的,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可是,在买房子这件事情上,她承担了所有的责任,而他仿佛置身事外,她一个人支撑着所有的家庭开支,一方面供着房,一方面养家,虽然她收入比较高,却也渐渐焦虑不安起来。她开始怀疑,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从来就不重要。她和他一起住了4年,爱过闹过,直到最后每次面对她的抱怨,他都是沉默不语。原本有的感情逐渐消磨没了。

他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矛盾,上班这么多年,前几年的工资都是交给父母保管,父母说怕他攒不住钱——他家里建了一栋两层小楼,兄弟俩一人一层,爹满心欢喜地叫他带着她回家过年,他问起在深圳买房贷款了几十万,家里能不能支持一点?父亲含糊地说:“把媳妇带回来看看再说。”

于是他抱着希望带她回了江西老家。

年三十的下午,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弟弟弟媳妇抱着孩子玩,他和她坐一边晒太阳,娘突然对她说,“等下就要准备年夜饭,妹妹妹夫带孩子回来吃年饭,你给我帮下手啊,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了。”

她看了她一眼,对着他一指,“年饭让他做,家里都是他做饭,比我做得好。”作为资深剩女,经过了几次到男方家庭的经验,她知道,第一次上门还是客,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太勤快。这个时候的勤快,只能奠定将来被欺负和看轻的基础。她早听说过,他弟弟弟媳结婚两年了,弟媳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妹妹嫁出去几年了,衣服都带回来给娘洗。她一个客人,千里迢迢一过来就要给这一大家人做饭?!

没人再说什么,她自顾自回房间玩手机。

吃年夜饭的时候,爹喝了几杯酒,跟他说,“家里给你们两兄弟盖这两层楼房,已经借了债,暂时是没有办法帮你们在深圳买房了,以后如果村里有人来拆迁盖厂子,有了钱再支援你们一点。”说着,从口袋里摸了几张钞票出来,数了数,递给她。

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初次见面男方家长给的见面礼。她不接,娘赶紧塞到她怀里,亲昵地说,“不接就是嫌少。”

她心里冷笑,什么年代了?几百元的见面礼,就是嫌少怎么了?她听得懂他爹的意思,就是说,买房子,装修,买车,结婚,他们是一个子也没有。

晚上她把见面礼丢在桌上,质问他:“你父母叫你把我带回来看看再说是什么意思?没有钱就早点说,我也不会想太多,农村赚钱不容易。带回来了才说没有,是觉得配不上你们家?还是在跟我耍心眼呢?以为我一个老姑娘反正跟你这么多年了,来你们老家过年了,就铁板钉钉了?一分钱不花我也会上赶着嫁过来?哪怕一万两万,我也觉得你们对我还有一点心,贷款几十万,全靠我一个人挣,你们算盘也打得太精明了!”

她气得语无伦次。买房之前,她还拼命想买个大点的,他是老大,养父母责无旁贷,她跟他商量着准备接公婆以后在深圳养老。可是,看到他们对她的态度,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他无言以对,突然哭了,流着泪把头往墙上撞,恨自己没用。她不忍,把他抱在怀里揉撞到的地方。

大年初四,她便找到顺风车回深圳,他灰溜溜地跟着后面收拾东西,他娘一路小跑过来问他,“你也要一起走?不能多住几天吗?”

他没有理,把衣服叠好装进包里。大年初二一般是女婿到媳妇娘家拜年的日子,尤其是初次见丈母娘,是要准备一份大礼的,可是,他父母一个字也没有提,无非是怕破费。她也索性不说,眼前这个情形,结婚还需深思熟虑。

(三)

之后他爹喝得醉醺醺地打过几次电话来,扯着嗓子喊:“房子交了没有啊,什么时候结婚?”她听到他大着舌头地跟旁边的人炫耀说:“我儿子在深圳买房了。”他一脸尴尬,不敢看她。

她一个月收入一万多,她像一只辛勤的蜘蛛,为着未来勤劳地织网,房子,车子,疾病保险,养老保险,她一件一件精心地织进未来的计划里面,为自己和爱人谋划老去时安逸幸福的生活。可是这个计划,只有她一个人在完成,仿佛是多米诺骨牌,她一倒下,就会全盘皆输。从头到尾,他没有表现出与她共进退的魄力和果敢,始终畏畏缩缩,除了听命于她,安享眼前的幸福,没有对未来的任何规划。

而她,在这一年又一年的时光过去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耐心等待浪漫和激情。她只想知道,一个拿着几千元工资安于现状的男人,任由自己的女人疲于奔命地去赚钱买房,养家而自己无动于衷,这是爱情吗?

终于在一次因为不公平的对待,她和老板激烈的争吵过后,想到辞职。可是,辞职之后,房子谁来供?生活立马就成问题。那个天天为她做饭的男人,也许连做菜的佐料都买不起。她站在路边泪流满面,这就是她要的爱情吗?她会幸福吗?

他们终于分手了,她没有了留恋。他留给她唯一的温暖,就是每天晚上下班可以吃到美味的晚餐。他找出来可以证明自己爱她的证据,也是他肯为她做饭。

(四)

一年一度的校友会,旧日的同学济济一堂,热闹喧哗。人人都赞她美貌年轻,甚至越来越有味道,她知道那不过是客套话,但是依然露出两个小虎牙,笑着和大家举杯。她的落寞还是被人看了出来,这个人曾经是她的初恋爱人,分开已经多年,可是他依然最懂她。

回酒店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走到酒店门口,他拉住她的手问:“你过得好吗?”

她摇摇头。离开他离开家乡,她以为生活会过得好一点,可是,所有人都有了安稳的家庭和牙牙学语的孩子,只有她还在人海中漂泊。

“你呢?”

“我离婚了,她带着孩子去了上海,我现在一个人。”他看着她,目光深情。

“为什么?”她流露出女人的好奇心,也有一份对他的怜悯。

“因为,我放不下你。”

她选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态再也没有从前的浮躁。他是一个有能力和工作经验的男人,是高级机械工程师,很快在深圳找到了待遇不错的工作。而且,他处理任何问题都理智而稳重。她忧虑的事情,他总能及时解决。当年大学毕业,她最终离开他,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父母反对,他们不愿意女儿远嫁,当年的他们也没有为自己去争取幸福的勇气,所以她干脆离开家乡来到深圳。想不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依然是她的男人。而现在他们的婚姻也得到了双方父母的肯定和支持。

她不再像从前那么霸道任性,一段段的爱情,一个个离开的爱人,教会她珍惜和体谅。

她开始每天下班买菜,挑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她站在厨房为他做饭,厨房窗户西向,下班时间太阳还很大,晒得满头都是汗,做好饭端上桌,汗水顺着眉毛、脖子往下流,抽油烟机也不是很好用,闻了一肚子的油烟味,面对一桌佳肴,自己真的没有了胃口。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肯为一个人做一辈子饭,也是因为爱。她想起他搬走时的背影,心里微微疼了一下。那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爱的日子,其实,也是幸福的。而如今,她回头看看手机,他快到家了,她把菜端上桌,为他倒一杯茶凉在一边。

有时候,幸福是不同时期的感受和定义。她只能对自己说,谁和谁最终会在一起,大概是缘分。

她和他的婚礼,定在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