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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相机的开关,镜头从相机的身体里缓缓地转动出来,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当停止的声音「出现」后,我抬起相机,把眼凑到了取景器前。

右手肘抬得很高,对准了停在楼下空地上的白色轿车。

我按下快门,屏幕上出现了几个绿色的块状对焦框,不出意外,它对到了防护栏上。

每到这时,我总要松开半按下的快门键,接着,手指重复和刚才同样的动作,随着滴滴的对焦提示音,希望楼下的轿车可以在下一声滴滴后变得清晰。

为此,有时不得不破坏构图,改变镜头的角度,甚至将相机从眼前拿开,用手指直接触摸屏幕。

就是不会用到手动对焦。

手动对焦的拍照沉浸感,从来没真正地体会过。

但对我来说,手动对焦也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每次对焦的框框没有对准我所意求「得到」的目标时,我总会觉得拧巴,然而,即便「准确」对焦到了「轿车」上,可是,防护栏却又成为了混沌一片。

我讨厌虚化,无论多大的虚化。

我巴不得视线中的一切都是清晰的,但是我的相机最小光圈只能到F8。

虚化让我感到恶心。

每当相机对焦到某处,我总能感觉到在焦外模糊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正穿过这一大片的混沌悄悄但却急速地冲向我的身体。

可是我看不见它的路线,从那一大片粘腻的空间里,我感觉到巨大的不安。

所谓的对焦准确,对我来说,只是照片中的所有地方全部清晰而已,至于精准地锁定谁的脸,那不是对焦准确。

我这样贪婪的人,巴不得这个女人附近的另一个女人也要和她一样清晰才行,反过来说也一样,这个女人,要和她附近的另一个女人一样清晰才行。

现状是,我对准甲,乙就会模糊;我对准乙,甲就会模糊。

我的100mm,就是将虚化直接具象成了镜头中单一的女子啊。

那天,我去五大道,那的体育场,一个女人给另一个女人拍照,一会儿,这个女人穿上了羽绒服,又拍起刚才给她拍照的那个女人。

这种关系的互换,引起了我的好奇。

当时我想的是,当自己身为被摄体的时候,是不是就在接近成为拍摄者的状态呢?

身为被摄体的同时,自己同时就具备身为拍摄者的特质吧。

所谓的拍摄者和被摄体,其实在举起相机,一人面对另一人的时候,同一具身体,也就具备了两种性质吧。

在被拍摄的时候,自己慢慢地就变成了拍摄者吧。——当时我这么想,但是事后,我并不认为可以以顺序流动的方式看待人随时间而起的变化。

谁说时间就是一条路走到黑的路线呢?它就不能是如同焦外的空间一般,是混沌的吗,就不能是让人摸不准行进路线的吗?

几分钟后,这对女子结束了在此地的拍摄,离开了,我的视线和脚步一起跟随着她们的背影,到跑道上时,她们消失了。

她们在我视线的混沌中继续存在着。

在她们的拍摄过程中,我用100mm所拍下的,究竟是什么呢?只是一些一定会消失,甚至在我拍摄的当下,其实就已经是消失状态的女人吗?

我的镜头,从一片混沌中,抢救了一个影像,我的镜头,修改了空间,暂时地,局部地,把她们剥离了出来?或者,是她们如同老版西游记中的女妖精那样,在烟雾中现出了伪装后的身体呢?

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呢?

她们的真身,是我在那几分钟内见到的样子吗?

出现在混沌之中的一个清晰的人像,越是清晰,在我看来就越是不真实,越是诡异,她是一个妖精。

如何能够体现她是一个妖精呢?我要如何拍才是这种效果呢?

那些大光圈,浅景深,大虚化的照片,在我看来不是美,而是恐怖,就好像从某个混沌空间的阴道中滑落出来的湿漉漉,脏兮兮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