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石青川

乡村教育是农村发展的希望之地,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农村人口的迁徙,乡村学校正在不断缩减。

就在城市学生“内卷”争抢教育资源的同时,乡村教育却面临着完全不同的困境。学生不断减少,仅有的教育资源如何利用,都是摆在乡村学校面前的难题。

春节,那些山村孩童们,与城市回乡的小伙伴再次相遇了,之前还玩闹在一起的两人,不同的教育却让彼此间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

重庆石柱县中益乡的小学设施非常完善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刚燃放过鞭炮的石柱县湖镇小学门口,能看到校园里教学楼并不高。《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不一样的寒假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小舞小朋友边做寒假作业,边掰着指头算小年后,自己都做过哪些儿歌中的习俗。同时她嘴里还嘟囔着:“做完这两页作业才能出去玩。”

今年的寒假,对小舞来说,时间格外珍贵。因为不久后,她就要面临小升初的升学压力。刚进入2024年,小舞便已经进入补习班学习奥数,直到大年三十的前5天,她才结束了所有补习班课程。

回到父母的家乡重庆石柱县的山村后,小舞发现当地的小伙伴似乎从不做寒假作业,甚至从来不上补习班。小舞很羡慕,她也想去山上薅野草,出门放烟火。但她现在的娱乐活动只能是看半小时少儿频道、打15分钟羽毛球。

直到大年三十的当天,小舞才终于放下书,时而像脱缰野马似的在屋前屋后疯跑,时而捡起地上的树枝没有目的地挥舞。当然她最期盼的还是太阳下山,因为可以点燃放在柜子上好几天的烟花。新衣服、新鞋子沾上的泥巴根本不会影响小舞的心情,这样的光景让她觉得年味儿很浓,“我要把这一天写进作文《快乐的一天》里”。

幺娃是小舞在石柱认识的新朋友。比起小舞,幺娃的寒假精彩不少,跟着婆婆下田间帮忙割草,蹲在树下找秋天没来得及拾起来的栗子,这些就算他的“寒假作业”。在得知小舞还要上补习班后,幺娃很羡慕,“那应该能认识不少同学吧”。

从城里回到乡村后的孩子娱乐活动不多,打羽毛球是主要活动之一。《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石青川I摄

只有十几个学生的学校

在镇上小学读书的幺娃还在上三年级。他之所以羡慕小舞同学多,是因为镇上的同龄人很少,镇上整所学校也只有十几个学生。自己所在的班级就是整个年级,人最少的年级只有两名学生,用小舞上补习班的话来说,就是全程一对二小班教学。无论是数学还是语文,都由一名老师包揽几乎所有科目。

尽管如此,这所小学仍是整个镇最不可缺少的建筑,因为这是居住在周围村子里的孩子读书的唯一选择。

小舞的妈妈就是从这所学校走出去的。看到学校现在的样子,彼时自己翻越一个山头再走半个小时山路上学的记忆宛如昨日。隔壁村有些跟随父母早年搬进城市的同辈,对这里就少了些牵绊,今年春节鲜少归来。

小舞的姨妈刚好是一名教师,她认为乡村教育对这些孩子很重要,所以一直积极申请在村校教书。曾经在涪陵一所村校教书的她认为,乡村学校的条件并不像外面想象的那么差。

“几年前确实有不少老师不愿意来乡村教书,觉得偏远、条件差。但这几年重庆农村发展也不错,住在学校宿舍并没什么不好。而且现在大家生活条件变好了,很多都买得起车,加上村子里路也越来越多,开车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学校也都方便不少。”小舞姨妈说,自己很喜欢在村校教书,那两年只教三个学生,所有课程也是自己自由安排,没有冗杂的汇报与材料,时间很宽松。而且老师与学生的关系非常近,与学生家长也是乡里乡亲,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十分惬意。

乡村学校会逐渐消失吗

小舞姨妈其实也担心,随着坚持留在乡村的年轻人和学生减少,乡村学校还能留下多少。她曾工作过的乡村学校就因为学生少,如今只保留了一、二、三年级。

此外,小舞所接受的城市教育,幺娃这些留在乡村的孩子是完全接触不到的。除了上补习班外,奥数、AI编程这些内容,对幺娃来说,简直是听天书。小舞姨妈的不少学生都曾在升学时遇到困难,对他们来说能考上一所高中就很不错了。近两年周围邻居亲戚的孩子逐渐开始选择去读职高,然后进入城市打工。但毕业后在做什么,在城市生活到底如何,父辈们不得而知。

像小舞姨妈这样走出大山,又回来建设乡村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尽管小舞姨妈相信国家对于乡村教育的重视,也相信即使仅剩一个学生在,乡村学校也一定不会关闭,但很显然乡村教育不能仅满足于此,应找到提高现有教育资源投入产出比的方式。

年夜饭桌上,围坐在火炉旁的父辈们觥筹交错,红光满面地对城里归来的年轻人开玩笑:“你赶紧从城里讨个婆娘结婚,明年再要个娃儿,再过年回来就更热闹了。”但桌边的年轻人只尴尬一笑,喝光手中的啤酒搪塞了过去。因为他已经开始发现,自己与城市姑娘之间文化背景不一样。他更纠结以后自己的孩子,是该让他上只有十几个学生的村校,还是拼上自己一切,花大价钱让孩子与那些家境优渥的城市孩子争抢为数不多的名校入学名额。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24年第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