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地位,尤其是在熟人群体里,更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同。于是,才有了“衣锦还乡”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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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某个人发达之后,如果不能回到老家,他的成就没有获得老家亲友的赞赏,似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

现如今,长时间固守在某个小地方的人几乎绝迹,我们每个人都习惯了在他乡拼搏,在家乡生活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每年的春节,不管离家千里万里,总有那么一种无形的牵引力呼唤着我们回到老家。

刚刚过去的春节,我也和亿万游子一般回湖南老家过年,既是陪伴家里的老父母,和兄弟姐妹们团聚,更想看一看家乡的山山水水,和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乡亲们聊聊很久以前的事,似乎就能给疲惫的身心带来无比的活力。

我的老家在湖南益阳的农村,每年的年关,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过年场面所需的各种用品的同时,操办喜事的人家也会突然多了起来。

于是,从外地回到老家的人,同时也有了一个新的任务,那就是吃席。

农村人操办喜事的做法非常简单,都是在家里大摆筵席,前来庆贺的亲友欢聚一堂,当然还得奉上一笔多少不一的礼金。这个过程里,姑且不说操办过程的繁琐,仅说所需的礼金,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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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年当日到家的,车子驶进村里那条熟悉的路,老远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回到家一问,那是吴大嫂60花甲寿酒。

因为我和吴大哥曾有一段相对熟稔的交情,既然回来了就不能缺席。于是,在家里放下行李,喝口水就去了吴大哥家随礼吃席

吴大哥其实并不是我们村的人,老家在临县,娶了我们村的一个姑娘。由于吴大哥老家太过偏僻,大概在30年前就举家搬到岳父家也就是我们村长住了。

其实,现在60岁的人真的算不上老人,一进门就看到吴大哥夫妻坐在堂屋里。

看到我进来,吴大哥赶紧起身打招呼,还从口袋里拿出了芙蓉王。很是热情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得知我刚刚进屋,吴大哥又是一脸歉意地和我说“破费”。

在礼房写了礼金,我看了一下礼簿,名单寥寥,我名字前写了个35的阿拉伯数字,猜测应该是来客人数的序号,方便上菜时的桌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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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来,吴大哥在我们村那可真是夹着尾巴做人,因为是外来户,虽然岳父在我们村,但你可不是什么上门女婿,想要回娘家长住,组上的乡亲可不愿意分一份田土给你。

所以,自从搬来我们这里之后,吴大哥一直是租别人的地种。幸好现代人对于粮食的需求已经非常容易满足了,耕种所得也能够养家糊口。

吴大哥身无长技,全靠种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后来岳父家的旧房子也塌了,他家还借住在别人家好几年。

仅靠种地肯定养活不了一家人,吴大哥就找了一门工作:给过世的老人收敛。

这份工说起来还真不是很光彩,更是农村人心里比较忌讳的一种工作。好处却是竞争力不大,还能获得一定的回报。

这么些年来,吴大哥经手送走的老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了,就以那份尽心尽力帮老人换衣服装殓过程,让老人家光彩体面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吴大哥也算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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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吴大嫂60岁的生日寿酒,来客确实很少。我放眼所见之处,几乎都是他家的亲戚,毕竟他岳父自己就有四五个兄弟,三代下来已经好几十口人了。

音箱里播放着传统的花鼓戏曲目“五女拜寿”,搭好的彩棚里摆下了十张方桌。看样子,吴大哥自己也知道客人不多,应该是准备了十桌出头的样子。

我心里稍微有点感触,吴大哥这样的老实人,虽然有个“外地人”身份,但好歹在我们村里已经生活了30年,就算是养条狗都是熟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

再加上他这么些年来给老人们做装殓的事,虽然孝家得给报酬,但多少也是一份人情吧。

而真正到了他家摆酒席的时候,只有这么几个来客,肯定是有很多人故意视而不见罢。

我打量了一下吴大哥的家,这是他儿子结婚后建的房子,吴大哥的儿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本地人”,做了本村的上门女婿,早些年也就在路旁建了这栋房子。

两层的小别墅规格,只是这么多年还没有装修好,连一楼的房间都还是毛坯,有点凹凸不平的红砖墙裸露着,像是在告诉大家,主家过得并不是那么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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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席回到家,老父亲随口问我今天的场面如何,我也简单介绍了一下。

吃的方面其实基本都大同小异,主要就是来客多不多,收的礼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得知只有十来桌客人时,父亲也是帮着叹气起来。

或许是吴大哥和我家有那么一点渊源之故,在我心里很为他今天酒席的冷清而不大满意。

我也知道,人与人的交情,当然必定会有远近亲疏,谁也无法勉强别人一定要和自己热情来往。但像吴大哥这样的遭遇,确实让人不禁有世态炎凉之叹。

之后的几天直到大年28,村里每天都会有酒席,最热闹的是年26那天,一千人的村子里就有三家摆喜酒的,一家结婚倒是无可厚非,有一场搬家和一家寿酒,搬家那户人家就值得多说几句了。

据说,他家的新屋是去年底搬家的,也就是2022年底搬家,由于当时刚放开疫情,在很多人的心里还有点后怕,当时就没有操办酒席。

如今一周年了,竟然就想到“补办”。场面也一如别人家新屋乔迁那么热闹,也来了二十几桌客人,据说收了十一万礼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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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操办一场酒席,就相当于普通人打一年两年工的工资了,而已难怪那么多人大事小事都喜欢办酒席呢。

就这样,我回家后直到过年前,没有在家吃过午饭,几乎每天都在忙于吃席。有一天实在有点不想去了,想让孩子代替我去送礼,却被她一口给顶回来:

你们这不叫庆贺,完全就是趁火打劫,我才不去凑那个热闹呢。

从过年到大年初二,倒也一派祥和没有人办酒席。到初二的晚上,兵哥来我家找我聊天。名义上是给我父亲拜年,但说着说着就说出了真实来意。他家年初就要半一场酒席,具体的日期就是初四。

我父亲是长辈,就说得比较直,说年初四摆喜酒的,不说绝对没有,在我们村也是很多年没见过了,你是不是稍微缓一下?

兵哥说得很客气,说自己就是图个热闹,年初四的时候,要出门的人还没来得及走,要是等到年初六,那就走了一大半了,酒席的场面就要冷清很多。

原来,兵哥的新屋去年十二月中竣工了,却一直没有搬家摆酒,就想着把日子安排在年后,既不和别人家冲突,而来客也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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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哥的新屋据说是我们村里最宏伟的一栋别墅,前后花了四百多万,最让乡亲们津津乐道的,就是他家的厨房就花了三十几万。

兵哥自己倒没有什么钱,年轻时甚至还是村里的贫困户,受过别人多少白眼。这栋新房子全是他在深圳开公司的儿子一手操办,如今扬眉吐气了,兵哥自然就想风光风光。

初四一大早,兵哥家就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了,充气的拱门和气球从家门口到村口,足足排了一里多路。

甚至还专门请了乐队助兴,某个非著名歌手——一直拿着话筒在哼唱着各种说得上名字说不上名字的歌曲戏剧。

兵哥家的宅基地已经全部建了房子,院子只有那么二十来平,自然无法摆下酒桌。于是便在门口一丘干田里搭了个彩棚,里面四条龙摆下六十张方桌,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兵哥父子一直就站在门口,虽然请了帮忙的人做知客,但在农村,为了显得更隆重一些,东家主人亲自帮着迎来送往,会让人更多一份被重视的感觉。

我直到十一点多才来到兵哥家,在来之前还去走了一趟亲戚,亲戚一定要留我吃过饭再走,得知我还要回来喝喜酒时,还表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让我这个外人也感到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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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哥的儿子西装革履,虽然才30出头,却也挺着一个大肚腩,脖子上一条大金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手上又是大戒指又是金表戴着,确实给人一副大老板的派头。

我初略看了一下,六十张方桌几乎座无虚席,应该还在新屋里留了几间雅座,东家眼里尊贵的客人肯定不会坐在菜棚里。

毕竟,虽然是晴天还烧了炭火,但早春的风儿吹起来,还是有点刺骨的寒意,能够坐在雅间里,确实要更舒服。

我对此兴趣不大,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就听得爆竹机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乐队也奏起了欢快的曲目,应该是有贵客光临。

兵哥的儿子大踏步朝前走,一辆迈巴赫停在离他家还有十几米的样子,应该是陷在那里动不了了。

兵哥的儿子走到车旁,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打开车门,还不忘探出一只手放在车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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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踏下来一直铮亮的皮鞋,然后就有个腰大十围的中年男子走下来,和兵哥的儿子握手。

坐在彩棚里的人群顿时一阵骚乱,随即就是几声惊呼:竟然是朱老板来了,朱老板和兵哥家没有什么亲戚吧?为什么会来他家喝喜酒?

马上就有人回答说:肯定是兵哥儿子和朱老板有交情吧,你看人家两人多热络,只是看神情,兵哥儿子应该还是朱老板的“小弟”级别,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恭敬地去迎接他下车。

我对这个朱老板一无所知,也就谈不上什么惊讶。倒是旁边的一个大婶嘀咕了一句:

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不知道他记不记得,自己当年被绑在公社门口那棵苦楝树上晒太阳的日子?

一听到大婶嘀咕的这句话,我马上就想起一个人来,眼前的朱老板,难道就是当年的朱大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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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胖早年曾是对岸村子里的“名人”,从小就偷鸡摸狗挣下了一个恶名。那时候刚从公社改成乡,有了治安队,就把朱大胖给抓到了治安队,当时正是夏天,朱大胖被绑在苦楝树上晒了一个下午。

这个故事一直在我们当地流传,想不到几十年过去,当年的小混混,竟然就成了家喻户晓的大老板,如今更是我们村首富的座上宾!

我和朱大胖不熟,他当年“威名远播”的时候,我还在读书。也是后来才知道,朱大胖虽然臭名在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恶,无非就是家里太穷饿肚子,为了活下去只得偷偷摸摸而已,因此对他也没有什么轻视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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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曾经的小混混,如今的大老板,就像众星捧月一般地无限风光,和年前吴大哥家寿酒的冷清场面比起来,我心里突然若有所得。突然就明白了,如今的农村,什么样的人才能最受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