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12月23日的凌晨,上海的一幢洋楼里,几户人家和平时一样,买菜的买菜,上班的上班,底楼公用灶间里又忙开了。二楼的孙大妈刚要跨出灶间,突然想起来,有两天没见到蒋梅英了,平时,这个温和而又有点孤僻的老太太,因为一人独住在楼下,难免寂寞,总要来同她聊天,怎么这两天不见人影呢?

孙大妈一问,邻居都感到奇怪。小林姑娘多心地说:“蒋梅英70多岁的人了,会不会……”她不说下去,但大家却听出弦外音,快去请民警来看看吧。

户籍警小王来了,他从窗口往蒋梅英房间探身进去,只见房间里一切正常,一条床罩卷在席梦思上,家具整齐地排列着,茶几上有一只杯子,他拿起来看看没有半杯水,床边的一张椅子上放着一条被子,他随手又往桌一抹,有点灰尘,有几天没擦了,他心想:看起来,这老人确实是出门去了。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掀开了床罩,却吃了一惊,只见一条黄色的枕巾复盖着一个人的脸,枕边露出一绺银发,脖子以下还盖着一条被子。他掀开枕巾,蒋梅英可怕的脸显露出来。恐怖的眼睛直盯视着他,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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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杀!蒋梅英被人杀死了。”小王拉开房门,冲向电话亭。

转眼间,刑事侦查车赶到了。

经过紧张的取样勘察,侦查员们沮丧极了,由于民警小王缺乏经验,现场被邻居拥进屋后破坏了,本来能取到的罪犯证据早已荡然无存。

破案小组迅速成立,葛大队长仔细地推敲着组员们提出的一个又一个假象。死者被杀的原因不可思议。

是谋财害命?现场没有被劫走财物的迹象。蒋梅英有巨额存款,没上锁的抽屉里一万五千多元存折,近千元的现款安然无恙。

是仇杀?邻居反映,她为人随和,与世无争,没有结怨。

是情杀?七旬老太如何成立?

是不是杀人灭口?蒋梅英的那段复杂历史在葛大队长心里引起小小骚动。解放前她曾与戴笠有过一段不平常的交往。但他摇了摇头,视线内没有人为了灭口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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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朔迷离的谜团迷住了葛队长。突然,法医来报告:据种种迹象推测,老人是两天前被人在椅子上扼死的。

邻居李顺财望着葛队长说:“我想起一条线索。1974年夏天一个晚上,蒋梅英突然慌张地跑来找我,说自己就要大祸临头,请我帮她记下一件重要事情。我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她说,这天下午某机关有个青年叫周荣鹤来过我家。如有朝一日我被人不明不白地杀了,一定是他干的。她说得太认真,太奇怪了,我当天晚上把这话记在簿子上,现在还在。”

经过化验,那上面的笔迹果然是十年前留下的。

女青年小林反映说:“21日那天晚上我放学回家,大约是8点20分,把自行车放在过道里时,听见蒋太太房间里有男人说话声,听上去很激动,她家门开了一条缝,后来就没声音了。”

老葛综合着来自各方面的情况,苦苦思索着,甚至把那些曾经抓在手里,又被否定的种种可能性都再一一加以审视。现在,他又坐在录像室里细细地从头到尾审看杀人现场的录像,企望能有所发现,却终于摇摇头,走出了录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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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案子破得怎样了?”老葛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那个邻居所说的周荣鹤。此人他并不陌生,据说是某机关的“第三梯队”人选。老葛早些时候因业务关系与他有些交往,而且私交还不错呢。

“刚看完现场录像,无头案,头痛得很哪。”老葛说。

“哦?现场录像?能不能让我一饱眼福?”周荣鹤随便说了一句。

“算了,”老葛向小周递上一支烟,抱歉地笑笑:“上级规定得很严,无关人员一概不能看。”

周荣鹤略一沉吟,便笑哈哈地走了。

葛队长目送着周荣鹤的背影,沉思了许久。这时,有人报告说被害人的儿子从外地赶来。

“有一个情况,我必须告诉你们。”蒋的儿子说:“那还是1974年秋天,我回家探母,妈妈情绪不安地告诉我,她有一桩心事总放不下来。她说:这年夏天某机关有一个年轻干部到家里侮辱她,被她拒绝了,但在离开时这人威胁她不能讲出去,所以总是惶惶不安,要我记着这件事,一旦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就要为她向公安机关反映。当时,我安慰她说有党纪国法在,怕什么,没想到……”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葛队长追问道。

“周荣鹤”。

“既然你母亲如此害怕,她为什么不向领导反映呢?”

“反映过,她还向公安机关写过揭发信。”

经过查证,蒋梅英于1978年8月21日写给公安部门的揭发信在人民来信的档案中找到了。

在这封长信中,死者详细叙说了受辱情况,同他和李顺财揭发的情况完全吻合,信的字里行间透出她内心的恐惧。

难道真是周荣鹤作案?即使在十年前,蒋梅英已经是一个60多岁的老太婆而周荣鹤才20多岁,真不可思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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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葛队长有点心血来潮,他到了某机关找到周荣鹤,一把拉住周荣鹤说:“小周,来来来,咱们掰掰手劲,别看你年纪轻,不是我吹的,你怕不是我的对手呢。”周荣鹤不知是计,用足了力气使劲把老葛的手掰下去。老葛在苦苦挣扎,一会儿挺起来,一会又慢慢地被压下去。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住周荣鹤的手指,他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一惊:周荣鹤的手指是典型的肉指甲!

这天,机关办公会刚刚结束,周荣鹤接到一个重要任务,送一份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到东方饭店208房间。政治处主任拍拍他的肩胛说:小周,把这个档案袋亲手交给康处长,希望你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康处长是受人尊重的领导,前途无量,与他交上朋友极有好处。周荣鹤欣喜地跳上摩托车,疾驰而去。

然而,当周荣鹤跨进208房间时,被眼前一派阵势惊呆了。一张小桌后端坐着康处长,桌子两旁是两个不相识的民警,都佩着枪,每个人都一脸萧穆。周荣鹤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把档案袋递给康处长,处长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到桌子前的凳子上。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被审者的座位。但他故作镇定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康处长说道:“坐下,你要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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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荣鹤颓然坐下,额头冒出亮晶晶的汗珠。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抖抖索索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几页报告纸,慌慌张张地说:“这是我的自白书,我早已写好交代了,争取宽大处理。”说完把交代材料递给康处长。

康处长的眼光扫了一下那份材料,冷冷一笑说:“侵犯几个妇女放在开头讲干啥?还是先交代主要罪行。”

周荣鹤猝不及防,忙说:“我就这些问题,都老实交代了。”

康处长淡淡一笑:“听说你很看得起我,说我办案百发百中。”

“是的,处长,我一向敬佩你。”周荣鹤诚惶诚恐。

“那好,现在你看看,站在你旁边的是谁?”

周荣鹤侧脸一看,是葛队长。葛队长脸上露出一种莫测高深的微笑。

周荣鹤略一怔,恍然大悟地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怀疑我杀了蒋梅英吧。天方夜谭,哼!搞到我头上了。”

葛队长心中一喜,他始终没有提到过蒋梅英,现在周荣鹤显然是沉不住气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十年前的年历片,会不会使你想起一件事情来?

周荣鹤极力躲避着葛队长和康处长那严厉的目光:“想不起什么。”

“好吧,你现在就在这张年历上找找看,你是在这一年的哪一天到蒋梅英家里去过的,顺便说一句,当初她被扫地出门,住在大兴街5号,你所在单位的地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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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荣鹤的脸“刷”地变得苍白如纸,他如坐针毡,连连说道:“我坦白,我坦白交代……”

1974年的夏天一个早晨,刚从部队复员到了某机关的周荣鹤,正同地段户籍民警老沈在马路上信步走着,只见迎面走来一个四十几岁的妇女,肤色白皙,穿着入时,很有一番风韵。周荣鹤不由地向她扫了一眼。老沈神秘地笑了笑说:“看清这个女的了吧?你当她是谁?有来头的。”

“哦?”周荣鹤惊奇地睁大了眼。

“此人是旧上海十大美女之一,你看见过‘美丽牌’香烟上的美女头像吗?就是她,解放前她出入歌场舞厅,跻身上流社会,连戴笠都打过她的主意呢。60岁的人,你看得出吗?”

“60岁?”周荣鹤根本不相信,他竭力想象着这个女人倾国倾城的美貌,庆幸自己的眼福,在他的心中,“美丽牌”香烟上的美女头像是永不掉色的。

一种阴暗的欲念占据了他的心,他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听到她的住处,在一天中午,他登门竭拜这位“美女”了。在一阵假装正经的关心生活的谈话之后,周荣鹤起身告辞,蒋梅英礼貌地送他到门口。

突然,周荣鹤回转身来,一把抱住这位老太太,意欲轻薄。蒋梅英极力挣扎,推开周荣鹤,怒斥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周荣鹤一阵难堪,即说:“今天的事不许你对外乱说,说了后果由你负责。”

“但是,那已经过去十年。十年来,我从未同她有任何来往,我为什么要去杀她?”周荣鹤歇斯底里地喊着。

但是,大凡犯罪的人的心理都是那么的不平衡,当他在失去平衡却又要求得到平衡时,不得不讲实话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交代的杀人过程和手法,竟同法庭的主观判断和葛队长的逻辑演绎是如此契合。

严重打击严重刑事犯罪活动开始后,周荣鹤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的心病就是那三个女人和蒋梅英。三个女人被他一阵吓唬不敢出声。蒋梅英的事虽是十年前的小事,但一旦暴露,岂不影响他辉煌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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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9日,他通过各种办法查到了蒋梅英落实政策后的住处,21日夜晚,周荣鹤经过一番策划后于8点35分离开单位,骑车到了蒋家。他敲门进去后,见蒋梅英一人,怕有所不便,没把门关严,蒋梅英问他:“你来干什么?”

他说:“蒋阿姨,有点事。”坐下后,周荣鹤说:“十年前那件事,很对不起你。”

她说:“过去的事讲它干啥,没有必要再提了。”

他搭讪地说:“你孩子常来看你吗?”

她没好气地大声说:“这不用你管,他们高兴来就来,不高兴来就不来。”

周荣鹤做贼心虚地说:“你轻一点。”

蒋梅英不以为然地说:“你怕什么?这有什么关系?”她越说声音越大。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开门声和自行车停靠声。周荣鹤一惊,霍地站起来。蒋梅英也站起来:“你要干什么?”

“你轻一点。”说着,周荣鹤一步跨上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椅子上,不断地说:“轻点,轻点。”

她拼命挣扎,他就用右腿顶住她的膝盖处,用力按住她,一会儿,她身子软了,他一松手,她就倒在他的身上,她的鼻子在流血。周荣鹤一看赶忙拿出手帕帮她擦,一边摇着她喊:“蒋阿姨,蒋阿姨。”她毫无反应。于是,他急忙把她抱上床斜放在床罩上,随手关上门,继续叫她,仍无反应。他想:死了?万一没死透,半夜醒来一告发,我马上完蛋,得一不做、二不休。于是,他用右手腕按住蒋的下巴、颈部、手指按住她的嘴巴,用力下揿,终于将她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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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与罪犯的交代完全吻合。作案时间的人证俱在。

1985年8月31日上午10点25分,东海之滨的刑场上响起了正义的枪声。我国建国以来第一个根据间接证据而被认定的杀人凶手周荣鹤伏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