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一个弃婴。
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更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的记忆里只有养父母,我来到养父母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关于我的身世,是个谜。
但我是一个幸运的弃婴。
养父母家,条件特别好,在我们当地,算得上是有钱人家。而且,我绝对是养父母的掌上明珠。
小时候,我吃的用的,总能招来左邻右舍的小朋友艳羡的目光。我也从不吝啬,有好东西都是和小朋友一起分享,所以,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养父母对我很宠爱,但在这个家里,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我,比如我姐。
我姐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她在家里,就是霸王一样的存在。她在家的日子,从没给过我好脸色。
不要说她会给我买东西了,假如我敢动她的东西,轻则怒斥,重则一巴掌呼过来。她工作后,就搬去单位宿舍住了,我感觉家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但我姐的房间,我是再也不敢进去了。
有一回,我看到姐姐涂了口红可好看了,她出去的时候,我看到她得意地瞟了我一眼。
她一出去,我溜进了她的房间,翻到她的口红对着镜子描了起来。
描得正过瘾,我姐回来拿她忘了的东西,我正好被她逮了个正着,“臭丫头,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坏了,一紧张,失手把姐桌子上的几个瓶瓶罐罐碰下来打了个稀碎。
姐顺手就推了我一下,还骂,“死丫头,知道我这都是多少钱买的吗?”
我哭着去找养母告状。
养母不但不骂她,反而数落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她房间,你偏不听,要去找打。”
养父把我拉了开去,偷偷跟我说,“你姐就是故意杀回马枪抓你的,知道不?”
我流着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从此,对这个姐姐,我是又恨又怕。
好在我上小学后,我姐这个刺儿头嫁人了。
嫁人后的姐姐不爱回娘家,我巴不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姐姐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专宠。
可是县城很小,在外头我也会有可能撞见我姐的,但我只要看到了,我会装着没看见,老远绕着她走。
也许她也看到了我,但她也不会打招呼,昂着她永远骄傲的头颅呼啸而去。
别人家的大姐姐,多是有母亲的慈爱,又有朋友般的知心,我家姐姐缘何如此怪异呢?
还是跟我们这个家有关系吧。
02
我的养父母不是原配夫妻,而且,他们的夫妻关系挺复杂的。
养母在嫁给养父之前有过一段婚史,这个过程有点曲折:养母的前夫背叛了她,出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养母气不过,一气之下离婚了,她认为男人能找小丫头,她也可以找小伙子。
所以,养母这才嫁给了养父,一个很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比养母足足小了15岁。听说养母前夫的小三,比男人也小了15岁。
很明显,养母这是赌气。可她为啥要和她前夫赌气呢?
因为家业都是养母打拼出来的,她的发家史,堪称是一部血泪史。也就是说,养母的前夫,其实是拿着她的血汗钱在外寻欢作乐。
养母终究是意不平,就和前夫较上了劲。养父家里很穷,凭借着长相和能说会道的嘴,很合适宜地出现在养母面前,结合也就水到渠成了。
不久后,前夫和小三生了个女儿,这对养母的刺激很大。但彼时,养母已经45岁了,尽管她把自己打扮得很年轻很时尚,但外在的形象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很难再生孩子了。
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养父,她决定领养一个孩子。于是,就有了我。
因为有着优越的家境,而我又是养父母的感情纽带,养父母自然宠我入骨。
但我姐,对养父母都充满了仇视,更何况我这个外来物种。
不管我姐喜不喜欢我,反正我都是这个家庭里的一份子了。姐姐偶尔回来,我尽量避开她一点就是了。
总的来说,我的童年还是金色的。
03
谁能想到,这一切在我十岁那年戛然而止呢。
一个很平常的夏日,养母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要出差十天,让我在家乖乖听养父的话。
到第五天的时候,养父告诉我,养母那边需要他帮忙,他也得出差了,让我一个人暂时在家呆几天。说他和邻居打过招呼了,让我如果有困难可以去邻居家吃饭睡觉。
第一次没有父母的陪伴,我心里还有些忐忑的。但我不想去麻烦邻居,我觉得我都十岁了,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我自己能够料理自己的生活。
偏偏那天晚上狂风大作,然后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大风把窗帘掀了开来,窗外摇动的树影像鬼魅在飘荡,我一个晚上都不敢闭眼。
我想给养母打电话,又想着深更半夜的,他们也许早睡着了,我还是不想去惊扰他们了。
第二天傍晚,我给自己煮了碗面条吃完,雨还在淅淅沥沥。想着晚上又要一个人煎熬,我还是给养母打了电话。
“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觉得我老去麻烦邻居不好。”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没有说头天晚上我是一个人在家的。
“谁让你去麻烦邻居了?你爸在家干什么吃的啊。”
“我爸不是去你那了吗?他让我有困难就去邻居家,我没去。”一听到养母的声音,心里的委屈就起来了,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就哽咽了。
“你爸没来我这啊。”
翌日天刚麻麻亮,养母赶了回来。
养父失踪了,他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款。养母这才知道早几天她听到的谣言是真的:养父外面养有小情人。养父一定是带着他的小情人远走高飞了。
来不及报案,养母当时就气得心脏病复发。
在邻居的帮忙下,养母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医院,然而到底还是没抢救过来。
于是,我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儿。
每天放学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我除了哭还是哭。
居委会的人过来了,要把我送去孤儿院,或者给我再找一个人家领养。我不肯,我不相信养父是个骗子,他一定会回来的,我要在家里等他。
居委会的人拿我也没办法。
04
可我等了好些天,养父终究是没有回来。
邻居说我爸不可能回来了,如果这个房子写的不是我妈的名字,恐怕都让他卖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战战兢兢过了一天又一天,希望有奇迹出现了:养父突然回来了,也不是邻居嘴里的坏人。
我就这么惊惊恐恐地过了一天又一天。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自己在灶台上煮面条时,我姐进来了。
我吓得瑟瑟发抖。我很担心她要把这房子卖掉,那我就没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养父来了,也找不着我了。
“我跟你说,那个畜牲是不会回来找你的了。我倒是希望他回来呢,好跟他算账,可我都报警了,这么多天找下来,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先跟我走吧。”姐姐命令我,语气不容商量。
我咬着衣襟,不走。
姐姐叹了口气,“你不走,我也没办法。但你在家里吃啥用啥?要不了多久,你就得饿死。那么,这套大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你要是不想被饿死,我建议你搬去我那,这个房子租出去,租金就抵你的生活费。要不,我把这房子卖了,我也不想坑你,钱,一人一半,你爱去哪去哪。”
我想想还是同意跟她走。
因为粮缸里的粮,确实也撑不了几天了。
我不能让她把房子卖了,房子卖了,我就彻底没有家了。万一养父回来?上哪找我?再说,我拿了钱,又能去哪?
我跟着姐姐去了她家。
05
姐姐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外甥。
我一进屋,就感受到了外甥的敌意,姐姐装作没看到,把我安排在了他们的家的小客房。
外甥总是明里暗里的欺负我,姐姐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有时,姐夫实在看不过意了,他会数落他儿子几句,我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什么叫寄人篱下?我算是品够了。
寄人篱下的滋味很不好受,姐姐对我的态度很冷淡。我好想逃离,但我知道我没地儿可去,离开了姐姐家里,我真的没法生存。
因为姐姐已明确告诉我养父真的是不可能回来找我的了。她一直在打探养父的消息:养父卷走养母的钱和情人远走高飞没多久,情人又背叛了他,他气不过,伤了人,已蹲进了监狱。但那个钱款也追不回来了。
得知这样的消息,我的心凉透了。
我唯有卖命地读书。
渐渐的,我发现只有我考试成绩很好的时候,才能换回姐姐一个鼓励的笑脸,“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为了姐姐这个笑脸,我更加卖力。
我终于可以去上大学了,我把志愿填得离家很远很远。
其实自打上高中以后,外甥已经不欺负我了,甚至对我友好了很多。但我已经习惯默默寡言地努力学习,习惯了自己承担孤独。
大学毕业之后,我来到深圳。
为了能在这个城市安营扎寨,我真是拼了命了。几年之后,我总算是混成了一个人样子了,然后,也遇上志同道合的对象。
决定结婚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告诉了我姐。
我姐待我虽然不够热情,但我对她还是充满了感激。毕竟她还是养大了我,那个房租只够我的生活费,而且那个房子本来就有姐姐的一半。还有这些年的学费,也都是她给我交的。
除了感情,姐姐付出的,一点也不比养母少。
06
没想到姐姐听了我要结婚的消息,竟然哭了。
“时间真快啊,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小霞,你不会恨我吧?”
“姐,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养大了我,我为啥要恨你?”讲真,对姐我是惧怕的,她远没有养母的慈爱,但我绝不会恨她。
“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那么冷冷的吗?最早是因为真的不喜欢你,我妈挺精明的一个女人,在感情上面却一直那么幼稚,直到把自己给玩死了。妈走后,你成了最可怜的人,就算我不喜欢你,但你也是妈放不下的牵挂,我不想让她在那边还不安心。”
姐姐的这场剖白,听得我唏嘘不已。
“我跟你没任何关系,我对你并不好,但我也没办法抛下你不管。再说我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我只能激起你的自尊心,努力读书。所以,只有你考得特别好的时候,我才能给你展现温柔的一面。我觉得读书不仅有机会让你找到好的工作,还能让你心智更成熟。我不希望你像妈妈那样,挺能干的一女人,却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一团糟……”
姐姐还在絮叨,似乎要把这十几年来的憋在心里的话全部吐出来。
而我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姐姐说她也没给我准备什么嫁妆,妈妈留下来的那套房子,就给我当陪嫁了,我自己处置就好。
那套房子,虽已老旧,但因为地理位置好,加上这些年的房价上涨,早就增值了。我凭什么接受那么贵重的嫁妆呢?更何况那房子还有姐姐的一半。
姐姐说她当年出嫁的时候,妈给了她丰厚的嫁妆,现在就剩下这点东西了,她不想和我争了。
最后,我坚持房子一人一半,如果不是她,我不可能有今天。
姐姐无奈,只能同意了我的建议。
07
婚礼越来越临近。
准老公问我婚礼上,父母出席那一环,女方父母谁出席呢?
“这还用问,肯定是我姐姐和姐夫出席啊。”
“主要是怕司仪不好介绍,姐姐姐夫年龄又大,怕亲友误会是你的父母呢。”
这个笨男人把我给逗乐了。
这有啥不好介绍的?我姐和姐夫他们不是我的父母,甚至也不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可他们不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吗?
到时候,我就当着众亲友的面简单介绍一下,我和我姐的关系。
我原本只是一个弃婴,却遇到了最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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